返回第一章 边镇与上邑(1 / 2)为回现世,居然要和公主结婚?首页

她走到巷头时,我在屋中就知晓了。

不是我留心去看,实在是这丫头十分特别。不信您且听!

驼铃在清脆地响着。您可能会驳道:这驼铃在边镇沙城不是司空见惯吗?且听我慢慢道来.

要说这古道上的商队,无一不是牵驼行车,系铃运客的.可要说这铃铛的清响之声,当属这支商队一枝独秀。商队头领天命之年才得一女,自是自幼就被捧为掌上明珠沙路漫漫,她却对这古道熟若指掌,也因为商旅带来活力和笑容而被称作“沙漠之花”。正如这个戏称,她的笑颜如同绽开的木花一般,单纯地令人失神,笑声如银铃般脆耳。

她在与阿三娘交谈时笑了。虽听不得谈话之声,却不难想到这是给阿三娘带来了布帛绸缎。阿三娘的裁缝铺是这边镇唯一的缝制衣物的去处,因此,爱美的女孩子一定不会不知道阿三娘。而那些素净清丽的衣裳,正是这支商队带来的布帛缝成的。

阿三娘的阿三早死了。人们从没见过阿三娘的丈夫,也不曾知晓她的另外两子身在何处。只是当年阿三娘携着阿三来这边镇过日子,人们才唤她作阿三娘,其名不得而知。阿三娘很少笑,终日只是坐门面后低着头缝啊缝,人来了只管交代,要什么样式的衣物和取衣物,若是自带了布帛就只收那人加工费,一律的价钱,人可怜她多给了,她也不拒,默默地收下就作结。

阿三娘见了她会笑,这我是知道的。正这般想着,她的话依稀可闻了。

“牛二哥,你先前托我的生铁,我从铁师傅那里带给你来啦。”

牛二排行老二,姓崔名上林,可为什么唤他牛二呃?原来这有些人家耕地耕牛老了病了,不忍杀牛的不在少数。牛二的手艺高明,刀只是拂过牛颈一般,牛便瞪着眼睛,登时没了气。病牛也不跳闹,大抵是牛二的刀法高明,牛没什么痛苦吧。而后牛二进刀剜割,左手抵住牛角,右手刀柄转动,鲜血流了一盘,而身上却还是干干净净的,待握刀的手出来一看,竟也没有一点血迹。人们都说神了神了,久而久之崔上林也没人提起,只道边镇有个宰牛的神人,唤作牛二。

可这牛二原不是屠夫,而是个铁匠。先前宰牛只是想给大伙看他打出的刀有多锋利,以此卖刀营生。可后来宰牛的帮金居然比卖刀所得还多,牛二索性就多打了几把宰牛刀,以备请用。虽说专职宰牛也可维持生计,牛二却没放下打铁的技艺。他打出的刀剑碰到即伤,吹毛断发,许多四处闯荡的老江湖也不惜重金请牛二打一幅趁手的兵器,只是边镇近来太平,人们忽视了争斗而已。

“月妹子,总是麻烦你。一点小东西,烦请你收下。”

惊呼声传来。几声相当激动的道谢后,门外驼铃声响地更紧凑了。我放下手中的书卷慢慢直起腰来。眼中的黑影刚刚被窗外阳光照破时,一队商旅正踏着沙石清晰而来。

她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正举起什么东西对天而望。那物什和她的眼在阳光里闪闪发亮,红里透白的脸颊上是些许惊讶,诸多欢喜。突然间,一对明亮移入视线中。

…她看到我了。

缰绳像是蛇般灵巧地缠在庭外的木桩上,原来是一双手将它们绑在上面。我正欲去打开庭门迎接时,门已经碰开门柱了。

“你回…”

“我回来啦!”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过中庭,精巧地避开院中杂物,末了还转了一圈将什么东西杵在我的脸上。我拨开那只手,挤进来的是一张欣喜的脸庞。

“牛二哥给我打的,怎么样,合适吗?”

我定睛去看,原来是一副镯子,银制的镯身上雕琢着连结的藤蔓,金丝包挟着几朵生动的金花,想来牛二应当花了相当的时间去琢磨吧。

嗯,价格也是。

我看着眼前雀跃的人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她身后传来叫喊:“玛吉,来搬货喽。”

“来喽。”

值得一提的是,这番对话我原是听不懂的。近来拜托她教我,才能勉强加入商队成员间的日常对话.

我先一步越过眼前的人儿。商队的头领呼尔玛搬下布袋递在我肩上,沉重让我向下弯了丰身,头儿单手提起布袋,用汉言问我:

“能行吗?”

“能行。”

我接过布袋。

耳顺之年的呼尔玛还是一头黑发,脸上的皱纹间仍不减壮年的坚毅,身上遒劲的线条宣告着他成为商队头领的原因。待我将这布袋驮到茅莲下时,呼尔玛大叔已经来往了一回了。

上前他又拎起车架上下面的一木箱,示意我去取。可能是木制的缘故,这口箱子格外重。我费尽力气也没能将这箱子移动分毫。待我束手无策时,一道雄浑的女声自我身后响起。

“阿弟,今天又不行了喔?”

这声音的主人面容狂放,咧开笑的嘴上贯着一通疤痕,将原本还算亮丽的面庞破坏殆尽,但却平添了一分豪气。这便是商队的二把手,纱那。

纱那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许许多多细小的裂纹,这是常年行走在黄沙里的人才有的特征。围着的披风上缀着不少补丁,露出的马裤也被许许多多布条缠住,这是为了陷入流沙中不被沉住所系的。庞多的头发被一块红方巾挽住(也许是暗红),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对皓亮的眸子,露出的白牙随话语而开合:

“玛吉,你来了喔。”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句我原先也是听不懂的。

玛吉和我一人扶住箱的一角,纱那则围住另一侧,三人的围脖将近把木箱盖住了。多亏有了纱那,木箱很轻松地移动到了茅篷下。

“谢谢…”我正用新学的语言道谢。

“不放这里。”玛吉拉开一角,我费力地跟上。

三人走断堂屋,箱子被轻轻放在我的房门口。

低矮的门梁下直起玛吉的头,她才十四岁。

“打开看看。”玛吉笑了起来,满头的银花乱颤。

我打开木箱,映入眼帘的正是我梦里出现很多次的。

书。书和卷分开排放,黄纸的书叠作一堆,卷整齐地放在一角。正带着欣喜的情感开口问询时,玛吉却开口了.

“阿爸知道你要去上邑考试,特地托人去寻的。”

原来如此,那想必花了很多时间和金钱吧。现在的书多是私人所藏的,像这种张印刷的尚且价格不菲,经简的书籍更是世家大门才会留存有的,非但没有门路是千金不得的。

“这怎么能……我没法还这么多钱。”

我放下书,合上箱盖,纱那却发话了,十分严肃地:

“这些破纸烂木头可是我们寻了很久的,你必须收好。”

顿了顿,语气却柔和了许多。

“玛吉也帮忙寻了很久。这么多年了,纱那我早把你认弟弟了。对玛吉,你也该做好一个哥哥。”

玛吉使劲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回报的。”我从心里就这般想。

“一家人就别提什么回报不回报了。”我们看着彼此,放声大笑起来。

门外的呼尔玛大叔声音传来:“来搬货喽。”

夏末的沙尘中,热火朝天。

秋闺在本州上邑开试,彼时几百名贡生将共赴文海,排分甲乙等。本乡此番只我一人应考,先前的老秀才近来罹患风寒,仅有一息尚存了。童子试我早过了,只是经明科尚不通透,才等到今年一试。

若是秋闱上榜,在边镇讨口饭吃也就不成问题了。因此,为了不再给商队添负担,我必须应考上榜,最好是拔得头筹。

正翻动着发黄的书页时,玛吉闻将进来。

“三哥,阿爸说你同我们一同去,几日后有货要去上邑。”

“正合我意。我一同去,请代我向阿爸道谢。”

玛吉嘟起了嘴,拨发开我面前的书堆。

“有什么道谢的嘛。你自己去不就好啦?这些书都有什么好看的?”我失笑。玛吉愈发不满了,强让我解释个中缘由。

我拗她不过,只好讲了个周天子博宠妃一笑的故事。

玛吉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末了问我:

“三哥,那个宝四被选为妃子后,应该有好多好多钱和漂亮衣服吧。”

“是啊。”

“那为什么她会不高兴呢?还是她喜欢打仗?”

“她大概不喜欢打仗。只是她的国家被灭了,可能笑不出来吧。”

“我也不喜欢打仗!真的!只要有很多好吃的和钱,我就不会不高兴了。”

“玛吉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玛吉显然是不服气起来了,背过身去,不过拳头可是起来了喔。

俄而转过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如果有一天我不高兴了,你会来让我笑起来吗?”

“我会的,我保证。”

她笑的真的很开心。

三天后,我被强加着一个大包裹上了商队的货车。要说为什么有这么多东西呢?一来是我的书墨纸砚,这些都是不可不带的。二来是边镇的大家因为商队的缘故都知道我,而我们又帮了大家不少忙,所以在我临上路应试时都捐来不少好东西,以备我路上取用。

东家双眼失明的大娘送给我许多干辣椒,作为我她念信的回礼,西家赵大爷送我一对铜元宝;据说他斗棋时靠这元宝转运,赢下好多回,可惜对我屡试屡败。北家双腿不能动的林姑娘送我一双纹黑皂靴,约莫是看我常年在村中奔走,鞋子磨破还在穿的缘故,南家种田的农户三儿送来许多红果白菜,让我们一行人路上取用。

真是的,我又不是不回来啦。

正回忆着,面前牵着骡马的玛吉一口一个红果,吃的正香。汁水四溅的声音让我不由得看向身上的新衣。还好没脏。

玛吉回头对我一笑,递了一把红果给我。见我拒绝,又一口吃进一个。

我看向装红果的麻袋,原来已经少这么多了啊。

这身新衣是阿三娘赶了两天晚工缝出来的。玛吉当时揪着我找到阿三娘,希望用最好的布料为我做一身新衣裳,当然,玛吉也一样。

阿三娘只是用手比划了我一阵便应下来。两天后,新衣穿在了我和玛吉身上。临行时,阿三娘却不知从何处找来一身正服,还配有一顶乌纱帽。作势让我穿上。

“哦哟,挺人模狗样的嘛。”玛吉在一旁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