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官人夹了一大块肉，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不可以的。上面的人早就忘了那个花娘了，不要说这个小崽子，到现在那花娘都生了有七八个了，少这么个东西，谁管呢。反正已经有一个交差了。我听我弟弟说，这也就是咱们例行公事，三年前那个管册子的小官死了之后，就没再派人来管了。”

“可是这孩子的眼睛？”吴娘子还是有些担忧。

吴官人道：“没事。咱们主上已经决定跟呼延族通婚了。你没看最近街上来了好多外族人？”

吴娘子想到最近到布庄看到的几个外族女子，确实眼睛不一样，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边聊边吃，吴患在一边只安静地看着小崽子，吴娘子敲了他的手，他才吃一口。就这样拖拉着吃了半碗饭，一个阴柔的男孩子笑道：“怎么干爹今天喝酒不叫我？”

吴官人和吴娘子抬头，见着是一个身穿暗蓝元宝纹长袍的男孩正踏进大门，也笑，“你这孩子，怎么今儿有空？”

吴娘子起身去迎，那男孩把手上的东西赶紧放好了，来扶她手。吴娘子转身去拿墙角放的椅子，又被那男孩子拦住。

男孩假嗔道：“干娘这是要骂我懒了？怪我，这差一当就是三个月，是我的不是。”

吴娘子爱惜地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额角心疼道：“怎么又添了处伤？”说完转身进了内屋。

男孩子眼看她进了内屋，自己摆椅拿碗摆筷，坐下便吃。

吴官人给他递了杯酒，道：“辛苦了。刚回来？”

男孩子正是两人入内务府以来收的干儿子，吴添福。那吴患却是吴官人入府之前与吴娘子生的。后来一场天灾，实在活不下去了，吴娘子因一手纺织本事入了官，吴官人也是个狠人，竟净了身入了府，从此一家团聚。这吴添福正是他们二人当年顺手救的一个孩子，也是花街上生出来的，竟是个知恩图报的，从此认了二人当干儿子，这五年里一家子也算是和睦融洽。

吴添福把这三个月的事捡重要的说了，看了看桌上的篮子里的小东西，好奇道：“干爹又在哪里救了个小东西？”

吴官人道：“不是我救的。是你弟弟救的。花街那个娘子新生的，一母双胎。女崽子送去给花姑了，这小崽子本来是要处理的，你弟弟说要个玩伴，就留下来给他了。”

吴添福伸出白葱一档的食指，戳了戳小孩的脸蛋，脸上的表情有些悲凉，“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脸还挺软的，跟豆腐似的。”

“你快吃，等会肯定又要赶去当差了，当心饿着。”吴娘子拿了伤药出来，一边催促吴添福吃饭，一边细致地替他上药。

吴添福赶紧吃了几口，还不忘逗吴患，“吴患，你自己吃药都要干娘喂，你能照顾好这个小崽子？还是把他给我吧，小心被你三天喂死了。”

吴患瞪他，一把把篮子护在身前，“添福哥你不许抢我的东西！”

吴添福作势去抓篮子，“啪”地一声，手背上就被打了一道。“哎哟！”他夸张地叫了一声。“干娘你偏心！”

吴娘子笑骂他：“你别在这里玩！快去当差！等下又被罚跪，看你怎么办！”

吴添福唉声叹气地起了身，“好吧，谁叫我命苦，遇上那么难说话的当班，不像我弟弟，只用上学堂。”

吴官人吃完饭换好衣裳，出来刚好听到这句，忙道：“你顺路带你弟弟去上学堂，省得他在路上贪玩误了时间。

吴患那饭还剩下一半呢，他正努力把米汤往小崽子的嘴里塞，小崽子哭的声音细细的，应该是饿的。可是他也喂不进去，米汤已经把白布弄湿了大半。

吴娘子叹气，“这小崽子不是这么喂的，你快去上学堂去，我来帮你喂他！”

吴患的眼睛还粘在小崽子上，吴添福笑眯眯地拎着他的后衣领，就往外面拖着走，“行了行了，交给干娘，你别害我迟到了！”

兄弟俩一高一矮地飞快消失在门外。

刚走过洗衣房，吴添福就被人叫走了。吴患边走边想着小崽子。他才七岁，已经生得稳重得很，低着头时，侧脸看去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半路上，另一个玩得好的小伙伴把他拉进学堂他都迷迷糊糊的，很快夫子来了，“啪”的一声当堂木才把他从那双蓝色的眼睛中唤醒。

夫子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子迷糊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吴患，今天咱们上哪篇啊？”

“碧穹！”他脱口而出。

碧穹，是他给小崽子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