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血流成河

命运就是际遇，适逢其遇，你就龙凤呈祥；不逢其遇，你就丢盔弃甲。拓跋太的际遇就十分惨烈。其实在夏侯玄谋划这场突袭之时，魏国“联胡平辽”的战略已然制定，只是双方始终秘而不宣，鲜卑慕容部此时已对汉人不再虎视眈眈了，鲜卑拓跋游族部落却还在挑事滋扰，这反映出拓跋枫力对当前情势不够敏感，沟通出现梗阻。综观魏国这边，曹爽哪怕晚一天甚至晚一个时辰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夏侯玄，“乌桓突骑”及其“策应兵团”就有很多人一命归西。首领大人高高在上，只言片语都会导致底层百姓命运出现洪水滔天。

魏国奔袭鲜卑兵营而被反杀的这场战斗死伤惨重，“乌桓突骑”损失100多名精干力量，“策应兵团”更是损失了200多人马。鲜卑兵营这边也伤亡了200多人。

公孙家族在辽东属于门阀士族，累世为官，沃野千里，祖孙三代独霸太守这一职务，只是到了公孙渊这一代，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不识时务也妄图“四分天下”。与孙吴远在天边却要合联，与曹魏近在咫尺却要远离；无良将却要占山为王，有册封却要自立门户。

隶属幽州、与辽西龙城相距不远的辽东太守公孙渊于237年终于被傲娇冲昏了头脑，拥兵自重自立为燕王，公然与魏国分庭抗礼。在幽州太守毋丘俭北伐无果之后，魏明帝曹睿急调司马懿星夜平辽。司马懿联合鲜卑、高句丽等少数民族领兵四万于238年6月抵到辽东之后，决定让夏侯玄从其指挥的“乌桓突骑”中推荐人才，毕竟“乌桓突骑”在此地驻守多年，熟知当地风土人情。夏侯玄慷慨应允，将800名“乌桓突骑”交给司马懿，并从“策应兵团”之中挑选了欧阳尚康作为谋士为司马懿献策。夏侯玄认为，欧阳尚康既然自己都能够虎口逃生，就一定能够帮助司马懿绝处逢生。

司马懿天生具有“鹰视狼顾”之相，谋取天下的狠子野心一直像海底的火焰，总是在别人无法察觉的心底燃烧，别人不容易看到。司马懿深知，想要谋天下，必先选取王佐之才，身边谋士杜袭已近七旬，陈群的谋力总欠火候，他一直想物色一名雄才大略之人充当谋士。

司马懿初见欧阳尚康，感觉此人有经天纬地之相，但也有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之势。不成想初次见面，他就给司马懿一个下马威，他居然提出一个自以为是的建议：“大将军，我认为咱们应该和周边胡族全面停战，互联互通，用我们的仁义去教化他们。不到迫不得已，不能随意开战。而且，他们更不宜介入我们汉人的内部纠纷。”司马懿大吃一惊，这不是变相批评我“联胡平辽”的策略吗？！但仍然表面平静地问道：“你年纪轻轻，因何有如此想法呢？”

欧阳尚康发自肺腑地说：“战争给双方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战场上牺牲的都是黎民百姓的孩子，这种你来我往的战争杀戮会导致冤冤相报，恶性循环的复仇一再发生。我是从战场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也亲眼目睹了别人的丧子之痛，对此我深有体会。因为您位高权重，真的希望您发挥影响力，不要让这种停战成为权宜之计。”

司马懿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天真：“战争是历史和生活的一部分，很多时候不是单方面决定的。目前和胡人停战对我们极其有利，而且还让他们为我所用，这是两全其美。”欧阳尚康词正理直地说道：“我认为要经国纬邦，不能目光短浅。他们当前还没有完全接受我们的理念、文化和技术，贸然利用他们，容易引狼入室。一旦利用他们取得巨大胜利，他们自然邀功请赏，此乃人之常情；如果他们胃口大开，我们如何满足？”谋士陈群一看这个年轻人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赶紧打断他的发言：“大敌当前，咱们还是研究如何打仗和取胜吧。”

为了迎战魏国，公孙渊命令将军卑衍、杨祚领兵数万驻扎在辽隧城，围着城池挖掘了长达20余公里的壕沟。司马懿假意命令“乌桓突骑”马上进攻辽隧，果然被欧阳尚康拦住：“大将军，我认为，敌军之所以坚守堡垒不肯决战，目的是拖死我军，现在攻打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咱们是千里奔袭，他们是以逸待劳。”老奸巨猾的司马懿哪能不懂得这个道理，其目的当然是想考验一下夏侯玄推荐的年轻谋士到底有几分成色。他问欧阳尚康：“你因何做出这种判断？”熟读《孙子兵法》的欧阳尚康马上进行解释：“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逸，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卑衍、杨祚壕沟已挖数月，士兵也是吃饱喝足；我们的士兵则是苦于奔波，身心俱疲。此时作战，必然不利。”谋士陈群在一旁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应当怎么办呢？也不可能长期虚耗下去。”欧阳尚康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先要休整一些日子，一来让士兵补充能量，二来静观其变，探明公孙渊的主力部队到底在什么地方？避其锋芒，攻其虚弱。”司马懿的副将牛金不以为然：“兵法同样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20余公里的壕沟已然暴露了公孙渊死守辽隧城的明显意图，其主力部队必在此处。”

不到七日，多方反馈回来的信息都显示，挡住魏军去路、驻扎在辽隧城的正是其主力部队，公孙渊自己所处的老巢襄平则是兵力空虚。欧阳尚康惊呼：“公孙渊真是浪得虚名，不出数日，必定被司马将军捕获。”

谋士陈群试探性地问道：“现在应该是可以全力进攻的时候吧？”副将牛金抢在欧阳尚康之前回应道：“目前依然不宜强攻，损兵折将得不偿失。我们需要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达到擒贼先擒王的效果。”陈群追问：“此话怎讲？”副将牛金说道：“兵法有云，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所以，我们要进攻他们必须要救援的地方，让他们不得不出来和我们交战，引蛇出洞，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一直在沉思的欧阳尚康倒是提出了另外一条计谋：“无需劳师动众与其大动干戈，我见其步兵在沟内拉弓待射，只需趁夜色将辽河水灌入壕沟，安排少量士兵在沟外守卫；将军带着主力部队绕到辽隧城后方，断其退路，不出数日，粮草断尽。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

司马懿把副将牛金拉到一边，对他耳语了几句；谋士陈群走到欧阳尚康身旁，轻声向他交代着什么。

司马懿对欧阳尚康上下打量半天：“我要的不是《孙子兵法》，我要的是欧阳兵法。马谡空有浮才，只知道攻心为上，帮助孔明七撸孟获，但是，自己却不知道灵活机变失守街亭。”欧阳尚康摸了一下腰间的双股剑：“我觉得前辈牛金所言极是，既然公孙主力在辽隧城，老巢襄平定然空虚，我们可以佯装攻打辽隧，实则暗渡陈仓直取襄平。”此计正合司马懿之意，谋士陈群也点头称是：“我们即刻直捣公孙渊的老巢。”副将牛金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司马将军命三万五千名将士火速赶往襄平城下。只见襄平城城门紧闭，城墙上布满弓箭手和投石机，公孙渊腰挎长刀，手持长矛。欧阳尚康笑言：“此番绝非空城记，公孙渊虚张声势而已，我军攻城便罢。今天公孙渊必成瓮中之鳖。”司马懿有点不高兴了：“年轻人，你可否是在嘲笑我仲达？！”欧阳尚康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道歉说道：“都怪晚生一时高兴、忘乎所以，请将军息怒，我自当谨言慎行。”陈群笑道：“将军德高望重，何必计较一个晚生的戏言。再者说来，您在空城计上声名受损，妇孺皆知，晚辈提提又有何妨？”司马懿哈哈大笑，拍打一下欧阳尚康的肩膀：“但说无妨，我不会计较。在腹有良谋方面，我确实不若孔明。我何曾不想有一个孔明啊!”

所谓伴君如伴虎，生死一瞬间，欧阳尚康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句话、一个词语甚至一个语气出现不恰当，轻者可能导致前程尽毁，重者引来无妄之灾。千万不要以为是领导的近臣就无所顾忌，偏偏是这种认识让很多八斗俊才饮恨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