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轼潇洒下马,众人端酒来贺,他一一接过饮尽。
“多年以来长安城总是说崔九才华冠世雄,可我看来,太乐丞才是夺锦之人。”击鼓的方衢一边胡乱敲着鼓,一边信口说着。
“夺锦?”闻言,王轼挑眉,朗然一笑。
唐代武则天游洛阳龙门,令众臣赋诗,先成者赐以锦袍。
东方虬第一个交卷,武则天便将锦袍递给了他。未几,宋之问诗亦成,武则天阅后赞叹不已,便令人将东方虬手中的锦袍夺回,赏于宋之问。
这不免让众人联想到当年闻名长安的双子星王轼崔珩同年科举,崔珩高中状元,王轼却屈居榜眼,后面更是宁愿只当掌管礼乐的太乐丞不入翰林,自然而然想到王轼心中仍旧不能释怀当年被崔珩比下去的事。
崔珩中毒失明,一朝颓败,京中众人皆知,而王轼则大大增长了南衙的脸面,于是众人便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贬损起来。
姜皎面色凝重。
被众人簇拥的王轼春风得意,遭众人厌弃的崔珩颓靡不振,这是一个人人都拜高踩低的世界。
她决定给今日出尽风头的王轼一个教训。
夜色渐深,她隐匿在没有烛火的看场的柱子后。
只需要轻轻拨动袖箭筒盖上方的蝴蝶片,箭矢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射出。
她屏息凝神,一箭射出后,便迅速悄无声息地离去,对于她的箭法,她极为自信。
那一箭直接击碎了王轼束发的玉冠,王轼的乌发随风飘扬。
众人喧哗,王轼嘴角凝笑,拔下了玉冠上插的箭矢,借着烛火的光芒,仔细打量着。
姜皎乘夜返回崔府,在府中等待的陆燎问道:“你可有要带给袁控鹤的信?”
姜皎立马从怀中掏出信递了上去。
表面上,她是翰林学士崔珩的贴身侍女,实际上,她是国舅袁起亲自统领的控鹤监的一位隐匿的察事,负责要保护崔珩的安全。
她凝望着陆燎离去的背影,思念起在宫中的师兄袁起,师兄的失眠病是否能好点,今夜能否安睡?
等她回过神来看到崔珩倒在榻上沉醉不醒,犯起了难,为了去除他体内的毒素,每天都必须药浴。
赵嬷嬷外出玩起了叶子戏,另一名护卫修竹则因感染风寒而病倒,姜皎不得不亲自上阵照顾崔珩。
她忙碌地烧水、取药、测温,接着小心翼翼地帮崔珩脱下衣物,将他轻轻扶入浴桶中。
崔珩并非那种弱不禁风的书生,反而是薄薄的、线条优美的肌肉
姜皎仔细地观察着他胸口处的毒斑,并伸出手指,认真地丈量着青斑的尺寸。在神医归来之前,她需要及时记录他的恢复进度。
水温渐凉,她取了毛巾过来,打牌归来的赵嬷嬷忽然推开了房门,她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尖叫道:“你这个丫头在干什么!”
姜皎面无表情:“擦身啊。”
赵嬷嬷两步并作一步,一把夺过毛巾,厉声道:“你怎敢趁着公子醉酒之际,妄图行不轨之事?我自然知晓你对我们家公子心怀倾慕,但怎能趁他意识不清之时,做出这等不轨之举?”
姜皎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心中暗叹自己当初为了能被崔府接纳,竟轻率地赌咒发誓,声称自己对崔珩情深意重,愿意侍奉终身,这真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决定。
“既然嬷嬷如此坚持,那便由嬷嬷来照料公子吧。”姜皎轻轻一侧身,讨好地笑,巧妙地绕过了赵嬷嬷,脚步轻盈地迈出门去。
晚上赵嬷嬷又不允许她睡在外厢,她无奈去柴房眯了一宿。
第二天她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顿时睡意全无,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上藏的袖箭、飞镖、匕首、飞刀、飞钉、如意珠、铁蒺藜等等,才去开门。
王轼敲门的动作滞在半空,他抬眼和煦一笑:“姑娘,在下王轼,前来拜访崔兄,劳你通传。”
姜皎依言转身去房中,没想到房门已经从内打开。
穿着整齐的崔珩立在廊下,衣带随着晨风徐徐摇摆。
躲在王轼身后的头戴幂离的红衫姑娘突然径直走了出来,呼唤了一声:“照之哥哥……”
她往前小跑,崔珩也循声而来,满地桂花飘金,女子紧紧抱住了崔珩。
“照之哥哥,我兄长背信弃义,非我本意,我只愿与你长相厮守……”
姜皎木木地做了观众,真是一副郎情妾意的完美画卷,男俊女美,和画本子里一样。
王轼环顾着萧瑟的院落,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感慨:“真是寒酸。”
正所谓,长安居,大不易,长安城地价昂贵,寸土寸金,有很多入朝为官的文人甚至是挤在长乐里的茅屋里。
可是崔珩不同,他父亲是博陵崔氏,母亲是荥阳郑氏,前任京兆尹之子,生来便是士族之冠的家庭,住在兴化坊,雕栏玉砌,朱门绣户,
他所居住的鸣珂院里,风亭月榭,杏坞桃溪,如今冷冷清清,花木未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