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罗甸城门正在加固,三两兵卒爬在偌大的城门上钉补新木。
穆流云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掠过城门上未及洗尽嵌入焦木之中的斑斑血迹,双目轻敛,复又转头收回了目光。
文墨染将穆流云领至城门外一侧十里外的矮坡上。
坡上新坟黄土未干。
穆流云远目望去,数十座坟头排列而远,错落相间。
此时正值仲秋八月,再一日便是月圆。
穆流云沉默少许,上前几步,伸手抚了抚穆流风坟前尚能闻见松香的木牌:“不错,是我骁骑营的好男儿。”轻拍木牌以示赞许,他微微抑声道:“……大哥以你为荣。”
穆流霜立于其身后微微笑了笑,而后递上了手中所提香篮。
穆流云每取三柱香逐一行去,细细插于坟前。
“你们都是我骁骑营的好男儿。”
三人立身于坟坡前,闻松香拂面,黄土泥腥,久久未言,亦未离。
叶绿叶为纵白换好伤药罢,径直行入端木所在营帐。
帐中已无少年稚气的人赤裸上身安静地躺在横榻上,榻尾堆放着从他身上新解下来的染血布缠,端木将手中捣好的药递予璎璃,二人正为其重换伤药。
“云萧还没醒么?”叶绿叶拂帘而入,于端木道:“师父,该用晚膳了。”
端木轻颔首罢,转向小凳上的木盆里净了手。“萧儿伤势愈合极快,应已无大碍,只是日间周身冰冷,夜间身上却暖热异常,日夜颠倒,阴阳相逆,至今日亦迟迟未醒……”眉间微见忧色,白衣之人凝声道:“不知可是你口中所述他身上异蛊的缘由。”
叶绿叶几步走近放下手中少央剑给璎璃帮手,同时道:“绿儿可确信他体内异蛊为药蛊,确无毒害,且绿儿一度揣测师弟所中赫连绮之的霜夜寒花之毒应就是为此蛊所噬方解。但于师父所言症状,可也是受此蛊影响,弟子亦不能确信。”
端木点了点头。
不多时端木用完膳由叶绿叶复推回帐中,轮换了璎璃前去用膳。
城头日暮,素月东升。叶绿叶正于帐中点灯,闻帐外一人步声行近。
“叶姑娘。”穆流霜立于帐帘外不入,只抱剑恭声:“左相大人有请。”
叶绿叶微敛目,默声一刻,而后于端木道:“弟子去去就来。”
端木颔首。
帐中新烛初燃,惶惶然泛着微光。
烛曳无声,清风月明。
白衣之人手执一册静坐于木轮椅中,久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缓缓放下手中刻字竹卷,抬首落目于榻上之人身上。
……
“徐州雪岭偷亲你师父被我撞见……”
“爱着你师父清云宗主端木孑仙……”
……
端木孑仙空茫的眸中映着烛火,轻敛起。
……
“我的傻师妹,你是不是该看清了?
“……你的小徒弟对你有别的心思”
……
端木十指微蜷,一度空茫的目复又落回了榻上之人身上。忽是思及什么,白衣的人伸手触到榻沿,而后微微摸索,执起榻上之人左手。
另一手抬起轻触过他小指指末。
断指根处已被包扎妥贴,指尖触及,只有纱布轻轻摩挲的微响。
恍然间便又忆起那人所言那一句:“只要可以救你,他什么都肯许。”
端木孑仙默然许久,推掌离远,复又将他的手放回榻上。
耳侧忽然响起语声,幽深低婉,他轻轻道:“是在心疼我吗?”
端木孑仙倏一震,兀地抬首。
榻上之人目中浅浅染笑,于此时快速倾身向前,闭上眼吻了吻白衣之人的唇。
“师父不必想亦不必问了,他说的都是真的。”伸手亲昵地搂住白衣人的颈,他侧首吐息在她耳侧:“我心里的人是你,最在乎的人是你,我爱的人是你,师父。”
脑中一片嗡鸣,端木孑仙懵然呆愣于当场。
“我承认之后你要怎么做?再逐我一次吗?”他复又吻上她的唇,下一刻一字一字决绝道:“除非萧儿死,否则我绝不会再离开你。”
含身退回榻上,他抬眸直视于她,虽淡亦冷地缓缓道:“你若容不了我,就亲手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