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萧一声凄笑:“我知道。”
端木孑仙握在剑上的手微微抖簌……
“你可知……我给你设下了一道坎……”
云萧麻木地看着她,想要睁目,然终只露出了一丝凄涩至极的微笑。
“便是北曲。”端木孑仙握在剑上的手轻轻蜷起,眸光亦是凄疼:“如若他告诉了你我的去处……我便已知,无可阻你。”
云萧仰首看着她,先是笑,后是哑。他忍不住一字一句地问她:“我是不是,就该死在没有人的角落?这样于你,才是最好……这样于你,才最不打扰?”
端木孑仙的心整个一颤。
“可是……因你不在我面前……我便不能安心。”他执剑的手亦抖簌难止,直直跪于地上,轻而又轻地与她说:“我怕我死之际……你正身陷囹圄……亦或恰逢杀机,我未能赶去救你,而在他方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端木孑仙听着他喑哑至极的语声,整个身子难以抑制随着他凄恻的语声一起颤抖,止不住地颤然。她疼抑道:“你可知……你很好,全无必要为我至此?”
“我愿为师父而活,也愿如师父所愿而死。”他既柔又凄地看着她,语声含笑,痛彻决绝:“只要是师父想要的……我都给你。”
端木孑仙看着他……看着他……空茫的目中眼泪凝起,而后伴着雨水,一起砸落在了麟霜剑身之上。
她微微拨唇,终于一字字道:“我又……如何舍得?”她放在剑刃上的手慢慢下压,将他手中之剑压了下去,而后慢慢倾身抱住了跪地之人的头,将他环入怀中,无声地重复了一遍:“我又……如何舍得?”
眼中之泪蓦然肆流。
云萧凄震了一瞬,下一刻一把丢下手中之剑猛地抱住她,语声痛极:“你不舍得?你不舍得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留我一人?!我明明与你说了,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求!我不愿你为难,不愿你应我……我就只是想留在你身边而已,我就只是想护着你而已……我就只是想守着你看着你而已……”他终是哭了出来,能觉到胸口的蛊灼热如烧,他疼得撕裂,字字喑哑:“我就只是……爱你而已。”
端木孑仙无知无措地抱着他,一颗心跟着他的哭声一起颤抖不歇……
大雨中,白衣的人终是心疼如窒,满面是泪。“我不该欺你……萧儿,我”她颤声一句,终于道:“我不愿负你。”
跪地之人的心一下子拧得极紧,他埋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师父不曾沾染情丝……故我无知无觉之时……已负了梅疏影……”她的心拧窒而疼,语声低颤:“我虽不懂你们所求……但从不愿教你们难过、伤心、痛苦……”她怜疼道:“若我早知他于我有情,必已倾心相待……若我并非清云鉴主,便与你隐遁离世,随你而去。”她空茫的双目应是看着他:“阿紫已去……绿儿筋脉尽断……你的左臂、小指皆已废了……若要再将你推开,为师如何能承?”她心疼地抱紧他,满目都是无措:“梅疏影所言、未错……人是分亲疏远近的……你们是端木此生最不舍之人。”她痛极道:“我从不愿见你受苦。”颤抖地伸手抚他的脸,端木抑声而哑:“你想要的……为师也尽皆,想予你。”
他看着她,看着她,睫羽一颤,终是泪流满面。“今生闻你此言,我已无憾了。”他怜疼地伸手抚女子湿淋的发,将早已踉跄不稳的女子接在怀中,仰首吻她的唇。
大雨淅淅沥沥地打在两人身上,颤瑟如弦。
女子依附着他,任他所为,未再拒绝。
久久,他放开她,重又将她抱紧在怀中。
“在这青蛉山中,我欲将一身元力都传予绿儿……”她半搂半抱着将他轻扶掺起,口中低哑道:“如此方能使她强续的筋脉慢慢恢复如旧,与常人无异……”端木看向云萧所在:“元力予她之后,我便将为废人。”
云萧一震。
端木孑仙轻依着他,低头道:“时日当、更无多……应撑不得一年。”不待他反应过来端木孑仙便又抬起头,与他道:“且我元力输尽之时,用以封锁你记忆的水迢迢之力便应散尽……你便会恢复幼时的记忆。”
云萧一时又震又疼又茫地看着她。
“届时你若心中仍如此刻一般作想,便将我带回樱罗绝境罢。”她靠于他胸口,伸手环抱相依,最后轻言道:“你我从此,再不出世,余下时日,你不必再唤我师父……你想如何,便如何,端木都依你。”
她眼望虚无,喃声随雨声而逝:“待我死后,你将我尸骨送出,葬回归云谷……如此,下一任清云鉴传人得见水中山岳,自会出现。”
她叹:“诸事便矣,此生、便罢。”
云萧震怔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温柔地将她揽护在怀,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说:“好。”
端木孑仙长叹一声,不知为何突然忆起了她将他记忆封住的那一日,面前之人不过一介十一岁的稚子,也是这般轻而又幽地应了她一声:“好。”
那时斜阳已没,清辉残落,归云谷中的山霞应已淡去,飘渺如烟雾迷蒙。
她迎着青蛉山中的大雨,仰首而望,目中虽空,却仿若已然描摹出了他的形貌,数年如一日的点点滴滴恍然漫上心头,端木孑仙主动垫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唇。与他相依相偎。
大雨如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