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询看着数家药铺提供的不同药单,不由摇头失笑:楚晗果然不给他半点机会,不仅分开购买,还在每家买很多种无用的药,让人猜不透她所要的药材中,到底哪个才真的为其所用。
不仅如此,她还带着羊?又到城外跑一圈,采回不少不知是真药还是假草的东西,之后便是把所有人都轰出三戒院,自己在院里烧火捣腾,直到两个时辰后,才打开院门。
可到此时,除了一锅已经熬好的黄褐色药汤,院子里什么都没了,所有用上用不上的药材全部消失无踪,估计那些用来掩人耳目、混淆视线的药材已被当成柴禾毁尸灭迹。
羊?来禀报时,宇文询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叹息之后,一边着人拉车运罐装盛药汤,一边亲自前往三戒院,邀楚晗同去战马监。
楚晗知其用意,便没有拒绝,还示意锁言让开,代替他推动轮椅:“小询询想让心仪之人陪伴,直说便是。”
跟在二人身后的锁言抬袖掩唇,只不敢笑出声。
宇文询心里想给她一个白眼,面色却淡淡然:“楚少主可知西真京都的城墙有多厚?”
“嗛,不就是想说我的脸比城墙还厚嘛,”楚晗轻哼,“但有句话你肯定没听过,那就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噗!锁言终究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羊?等亲兵护卫的脸也无法再严肃紧绷。
宇文询一语双关道:“本殿今日长见识了。”
“唉,”楚晗摇头叹道,“为了博美人一笑,我也是豁出去了。”
宇文询淡淡道:“楚少主用错词了。”
“没用错,”她弯腰凑到他耳边,“你不知在情人眼里,丑怪都可比天神吗?”
“楚少主终于说了句实话,”宇文询微微侧首,“锁言,本殿平日里是不是太纵容你了?你怎能劳烦贵客伺候本殿?”
“殿、殿下……”锁言一慌,连忙抢上前,抓住轮椅椅背一角,“奴、奴知错……”
他抬头可怜兮兮地看向楚晗:“楚少主……”
楚晗放手让开位置,“唰”地打开一把从袖中滑出的折扇,一边与宇文询并行,一边叹道:“果然没有不在意容貌的男子,一句丑怪,就生恼迁怒了。殊不知,美而不善、容绝而无知,才是最大的丑。”
宇文询没再搭腔。
他几十万兵马侵入她国,致使她国百姓因兵灾而受苦遭难,自己也损失了二十万人马的性命,自然谈不上善。
但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王,他既出生在皇族,又以腿换命,自然不能残喘苟活再默默死去,不轰轰烈烈玩大一点,如何对得起这高贵却瘫废在轮椅中的皇子身份?
亲兵推着长板车,车上是一坛坛的成品药汤,因为重视,宇文询没让她们跟在自己身后,反而令其先行。
板车走在前面已经不离视线,但为防不测,宇文询还是思虑周到地将大半亲兵护卫和擅武营武者,调置在板车的前方和左右,进行层层围护。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亲兵早于众人出府,一路排岗值哨,将去往战马监的沿途街巷全部临时戒严。
从天星府到战马监的路线,是宇文询住入天星府时就亲自开辟定下的,相当僻静,说是为了安全保密不扰民,其实也是不想让住在附近的官员和京都百姓频频看到他。
楚晗心中微叹:宇文询虽以男子之身名震西真朝野,却还是因一双废腿而深藏自卑。
是人,都无法脱俗,聪慧如他,也难免被这丝自卑困扰。
虽然他将这丝自卑掩藏得很好,表面上不露分毫,但从其行事上,还是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没有人天生就心硬如石,没有人天生就好战嗜杀,都是被后天环境逼出来的。宇文询若没有被人害废双腿、没有刻骨铭心的残酷经历,也不会费尽心机取得兵权,并挥军东进在凤临开疆扩土。
他明知沙场险恶,只要战争一起,就不可能不死人。
作战计划再周详,军队都不可能没有损失,但他却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白白牺牲了二十万兵马这便是战争的不可预知性,即便他对行军路线和所经之处的人文地理了如指掌,也测算不到甚至低估了只在国难当头、匹妇有责时,才显现出满腔热血的女人力量,尤其是碧霄宫“顾总管”的横空出世。
乱世出英豪,宇文询最大的错误,便是漏算了这一点。
当然,“顾总管”楚晗,的确是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意外。
四大国,数个中小国,谁也没想到一个人的力量能强大到如斯地步。
若说诱杀西真十万兵马于凤天河、使凰梧国退兵,都是用计使然,令人闻之色变的北仓皇女和她手中杀伤力巨大的鹰群,却实实在在展示并树立了碧霄宫少主凛然不可侵犯的强尊地位。
这也是即使宇文询感到可惜、也要将其性命留在西真的原因楚晗才是他的最大障碍,而非金树长歪枝、玉秧结烂果的宇文嫀。
所有亲兵和武者都手按刀柄随时戒备着,严防有人或马车冷不丁地横冲过来撞翻板车,摔碎坛罐,毁掉药汤。
但好在,一路上都平静无波,越走越高度紧张的众护卫,在队伍终于到达战马监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瞧瞧,一个个的,大汗淋漓,这么紧张做什么?”楚晗啧啧摇头,“就宇文嫀那性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造次?”
宇文询淡淡道:“防着,总比不防好。”
“是啊是啊,”锁言扭脸看着她道,“楚少主你总说好事只做一次,若被我们自己弄砸了,就绝不会再出第二遍力,我们殿下自然要千防万防,以免有人捣乱。”
“锁言,”楚晗笑眯眯地看着他,“听说天星府里有只会学舌的鹦鹉?”
锁言对她的话题突转愣了愣:“是、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