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霞村中,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没有硝烟战火,只有炊烟故园。
“原来是景大人。”老尼恭恭敬敬地对着景明月行了一礼。
景明月对老尼回了一礼:“满身罪孽,不敢承法师之礼。”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景明月摇头,眼中含泪:“不是放下屠刀,便能成佛的。如果成佛那样容易,曾经死在手下那么多的人,又算什么?”
她仰首望向慈悲的佛祖:“只有四海安定,再无战事,百姓真正安居乐业的那一天,我才算是赎了一二罪孽。”
景明月将长明灯点燃,灯盏是莲花形制,中嵌明烛,小小的灯盏在她掌中绽放,一星如豆的橘色灯火燃起,袅袅青烟一点点绘出他们的曾经……
人生恰如走马灯,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蜡泪顺着莲花花瓣滴在她的手上,仿佛他的生命在她的掌中燃烧。
她托着的,是他的命,是她害了那么多无辜英魂,是她害了他……
“阿弥陀佛……”
老尼双手合十,拨着手中的佛珠,对着长明灯念了一长串超度的经文后对景明月道:“斯人已逝,施主的夫君,必也不愿见施主如此自苦,还望施主早日放下,亡者也能早登极乐。”
景明月捧着手中的灯,摇了摇头:“都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是苦啊,太苦了……我的心每时每刻,都在被苦楚蹂躏,可我偏要牢牢记得这份苦。”
“施主这是何苦?”
“因为苦到极致,过忘川桥、喝孟婆汤的时候,或许就忘不了了。今生求不得的,来生继续求,今生放不下的,来生才能找得到。只要这份苦还在,哪怕轮回个千百万次,我都不会忘了他……”
老尼心中震动。
她在九渡塔待了百年,见过无数痴男怨女,却只见过两个人,清明地偏执。
而这两个人,都来自衡阳。
衡阳上官竹——衡阳景明月——
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是故人的后辈……
景明月手持长明灯,对佛祖又拜了三拜,在老尼的指引下,走到一处神龛前。
“三哥,小九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她会努力做一个好官,她会为大坤的百姓倾其所有,积攒福报,求一个来生。”
“小九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年的光阴,但她一定会去找你,请你,等等她……”
“来生,如果你还愿意做她的三哥,早几年出生也没关系。但下辈子……换她护你周全,好不好?”
就在景明月要将长明灯放入佛龛中时,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九!”
景明月手中的长明灯应声落地,而周围佛龛上的无数长明灯的光亮骤然剧增,似佛光大盛,普照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