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搬来了一面镜子，放在门前的空地上。

连同那几名学校保安一起，人们轮流走到这面镜子前，认真观察并确认自身的状况。

远远地看到这一幕，春奈想起了那条规则。

【共生之城居住指南】第八条。

【如果不确定自身的健康状况，找到一面正常的镜子。众所周知，人类通常具备两只眼睛、一张嘴巴以及两只耳朵……是这样吗？】

这条规则前后的语气不同，已经被污染了。

最后那句话，充满了蛊惑与反问的口吻。

这种感觉，就像课堂上被抽起来回答问题，在老师一遍又一遍“你确定吗？”的追问下，内心逐渐动摇，对原本坚定的答案也生出了怀疑。

春奈从目镜里看到，市民们身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它们在两排警员手持武器的注视下走到镜子前，直直地对上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

这样的对镜自检，它们一生会进行很多次。

第一个人就是春奈的班主任。

她慢慢地抬起了手臂，一边指着脸上的各个五官，嘴里一边念着：“这是眼睛，两只眼睛。

这是嘴巴，一张嘴巴。

这是耳朵，两只耳朵……”

从她的口型来看，没有什么问题。

第一遍确认完毕。

见警察没有喊停，班主任又开始了第二遍自我观察：“这是眼睛，两只眼睛……”

第二遍。

第三遍。

第四遍。

……

七八遍以后，春奈发现班主任的脸部肌肉忽然抽搐了起来，没有按照肌肉自然生长的方向抽动，所以脸上的表情变形了，五官开始移位。

但班主任手指还机械地触碰原来的位置，本该指着嘴巴的手指，落在了鼻子上。

“这是嘴巴，嗬嗬……鼻子、嘴巴……”

班主任迟钝地歪了歪头，脖子直接歪成了九十度，春奈仿佛听到了骨骼发出的咔嘣声。

喷火器喷出烈火，将她烧成了灰烬。

“下一个。”警员冷酷地喊道。

春奈大概懂了这条规则的含义。

为什么在人类眼里无比基础的人体构造，蹒跚学步的小孩都能分辨出五官数目和名称，却能够用来识别出大部分的【入侵者】。

她之前听过一句话——

人是物质和意识的综合体。

入侵者即便能够模仿人类，拟态出人体的表面特征，也始终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对人类来说，眼、鼻、口、耳等器官都是自身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入侵者只是单纯的模仿，没有进化出实际的功能，所以感知不到这些在人类眼里显而易见的部位有多重要。

入侵者和原住民本质上是不同的。

它们是外来生物，本就不属于这里。

无法理解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眼睛和耳朵、眉毛都是成双成对，鼻子和嘴巴却只能有一个。

眼睛为何不能长在眉毛上？

鼻子又为什么不能和嘴巴互换位置？

五官的数目对上了，坐标却出现了差错。

等到每个五官都对上了，数量又出了问题。

好不容易一切学得有模有样，却还是被人类发现了破绽，认为它们的人体比例很奇怪。

【入侵者】眼里天衣无缝的伪装，落在人类眼里就是五官错位、面部变形等扭曲拟态。

人类啊……可太难模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