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李莫凡以身作则,四处奔走,不但将霸州县城的百姓拧成一股绳,更是用实际行动感染了全军将士,再加上他思维缜密、统筹布局的能力相当强悍,因而得到全城军民的尊敬。
现在,郑怀和那些都头很在乎他的看法,什么事都要问他,俨然将他当作这里的临时指挥官,城中的官吏和百姓也都自发地听他指挥。可以说,现在的李莫凡虽然无官无职,却已经是霸州县城的主心骨,
此时听到郑怀传达的信息,李莫凡走到城垛旁边,沉默眺望远方的辽兵大营。
许久后,当郑怀有些按耐不住,他才缓缓说道:“郑都头,辽军最初的进攻应该不会出动精锐,只会是些杂兵,会试探我们的虚实,这些兵士的战斗力不强,所以我们不能消耗有限的弓箭和弩矢,先用碎石头、开水和滚烫的热油对付他们。”
郑怀急道:“可如果没有弓弩压制对方,辽军弓箭手会对我们造成杀伤!”
李莫凡冷静地摇摇头:“没关系,这场战争比的是韧劲,我们不要与他们争锋相对,先集中城内所有盾牌,在敌兵弓箭手射击的时候,我们就蹲到墙角,以盾牌掩护自己。如果盾牌不够,那就去拆门板,尽量合得厚些,这东西正面抵挡强弓会被射穿,但躲在角落还是够用。”
郑怀领悟到他的意思,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先躲起来,等待辽军架梯攻城的时候,我们再突然冒出来,用碎石巨木,滚油开水来消耗他们的兵力和士气?”
“不错!”李莫凡点点头,接话道:“那些弓弩等利器都留着,该用的时候,我会再告诉你们。另外,为了避免辽兵用火药炸开城门,你们用大石头和巨木将城门通道全部堵死,只留一道门就好。”
“明白了!”郑怀兴高采烈,彷如得到至宝那样欢呼雀跃。
李莫凡看着他远去,静静站在城头,在所有人眼中他都胸有成竹,可实际上他根本没底,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资本,也许霸州会在他的手上丢掉,然后,全城受到血腥的屠杀。
忐忑地等上一天,辽兵大营仍旧没什么反应,晚上回到营帐,李莫凡找到关押起来的于指挥使,秘密审问。
营帐里边的光线很昏暗,摇曳的烛火“噼啪”轻响,于指挥使被铁链和绳子捆着,容颜憔悴。
当看到李莫凡进帐,他的情绪瞬间失控,歇斯底里地嘶喊:“快放了我!!快放了我!你犯上作乱,如果再不放我,你肯定要被夷灭三族!如果你现在放过我,我念在你少不更事,还可以酌情考虑宽恕你!”
李莫凡没有管他,笑着对曾战野点点头,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神情渐渐冷漠。
“于指挥使,你恐怕不太清楚情况,我是个孤儿,父母亲人早就死绝,所以你那个夷灭三族确实吓不到我!”
“你……”于指挥使气得嘴唇颤动,却找不到话继续威胁。
李莫凡盯着他半晌,突然说道:“于蛮,三代军户,祖父是禁军,父亲是禁军,你本来也是留屯湟州的禁军指挥使。当年童道讨伐溪哥臧征,大破西夏,成功收服积石军和洮州,你却因为送粮不力被军法处置。童道革除你的禁军职务,把你贬为厢军的都头。此后你调任北疆,又因为治军有功,再度迁升为霸州厢军的指挥使,直至今日。”
“你在查我?”于蛮的眼睛露出凶光。
李莫凡冷笑:“怎么可能不查,你军户出身,三代人都是禁军,自己也在军中厮混那么多年,为什么会下达那种愚蠢的命令,你能说出个合理的解释?”
“你懂什么?这叫保存实力,只有保存实力才能设法反攻,你这不知哪儿来的小兵,懂什么兵法?”于蛮义正言辞,那模样简直是浑身正气,好像他才是为国为民的勇士。
李莫凡不屑地笑笑,寒声道:“你当我傻?契丹铁骑跑十里地需要多久?我们跑十里地需要多久?如果我们出城,契丹铁骑只需要小半个时辰,那就能将我们全部杀干尽,你保存什么实力?”
于蛮无法辩驳,可他仍然不肯松口:“我自有应对的办法!”
“办法?什么办法?让我们去送死,然后你去领赏?”李莫凡杀气腾腾地质问。
于蛮彷如被刺到,突然暴怒:“你胡说什么?”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李莫凡猛然起身,走上前狠狠一拳打到于蛮的肚子上,厉声追问:“说!谁指使你协助辽国,谁指使你让我们去送死,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于蛮肚子遭到重击,痛苦难忍,连嘴里都不由自主地流出唾液,可他还是不肯招认,咬着牙道:“你不但犯上作乱,还妄想屈打成招,绝对逃不了一死!”
“你以为自己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李莫凡冷笑,抓起于蛮的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我告诉你,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绝对有办法找到证据,现在先饿你几天!”
“你敢!我可是指挥使,你敢活活饿死我?”于蛮仍旧在摆着官威。
李莫凡不再多说,转身走向帐外,临出去时才冷冷地回头盯着他:“你可以试试,看看我敢不敢!”
回到自己的营帐,李莫凡躺下休息,可他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脑中总是闪现零碎的画面。
当初送信来霸州的路上,他从那个黑衣人口中得知,辽国军队是有人故意放进来,再加上于蛮这个指挥使身上的古怪,他感觉两件事肯定有联系,可现如今没有证据,他也不知道那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
他甚至怀疑,那个故意放辽国入侵的叛逆,很可能与杀死师父的幕后主使有关,不然那黑衣人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如果说怀疑对象,那就太多了,朝中那么多奸臣,谁都有可能,若没有明确的线索,根本无法辨别是谁。
这么思来想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莫凡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辽国还是没有发动进攻,李莫凡心中疑惑,有些搞不懂城外的辽军在想什么,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尽快拿下霸州县城,然后内外夹击益津关和瓦桥关,抢在大宋的援军到来前占据有利形势。
可不管如何,辽兵没有发动进攻,那霸州县城就还安全,李莫凡想不通为什么,就只能投入到紧张的战争准备中去。
上午,他吃过早饭,正想去查看士兵的布防情况,没想曾战野却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李莫凡看曾战野面色苍白,深受重伤,急忙上前寻问:“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我对不起你!”曾战野自责地低下头,苦涩道:“于蛮死了!!”
“死了?”李莫凡大惊失色,这于蛮可是重要线索,不仅仅关系着勾结契丹人的叛逆,更关系到大师傅的深仇大恨。
他急得一把抓住曾战野的衣服,焦急喊道:“于蛮被关在军帐里,怎么可能会死?”
“他是被人杀死的!”曾战野无奈道。
“杀死?”李莫凡难以置信,松开曾战野的衣服,失神落魄地连退几步。
待缓过劲来,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战野大哥,先带我去看看,不论你知道什么信息,全都要一字不漏的告诉我!”
“我肯定都告诉你!”曾战野点头道。
李莫凡心神不宁,暂时丢下别的事,带着曾战野返回关押于蛮的营帐。
这里什么都没有动过,如今还有十个兵士在外面把守,李莫凡走入营帐,立刻看到死去多时的于蛮,他仍旧被绑在柱子上,眼睛瞪得滚圆,嘴角溢出的乌血已经凝固,胸前有明显的掌印,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伤口,显然就是被人用这狠厉的一掌打死。
仔细查看过后,李莫凡凝重地看向曾战野,轻声叮嘱:“战野大哥,你现在告诉我昨夜的情况,一点都不要漏过!”
局面骤然间变得扑朔迷离,李莫凡已然隐隐察觉到已经有人混入了霸州城内,也就是说,本就情势甚为不佳的霸州城,已经变得更为风雨飘摇了。
想到这些,李莫凡不由得心绪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