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其实是个禁忌。一般刚考完试的考生都不会去谈论答案,一是没必要,二是会影响下一场的心情。所以那些刚考完出来的学子,很少会谈论这些话题。
不过张梁栋显然不在此例,他贴心地拍了拍单冲的肩膀,自信满满地道:“子曰子曰,子曰之物为何物啊?那是吾等读书人之圣训也,可为吾等学子效仿恪守之训诫也。靖捷只要此意立定,高中红榜定无虞矣!”
“你,你怎么知道?”单冲梗咽一下,疑惑问道。
张梁栋朝王易嘿嘿一笑,又一次抱拳道:“为何知道就要感激大元了,若不是我当时瞥了一眼大元的破题,又怎能如此笃定呢?!”
王易当场咳嗽数声,这死胖子果然偷窥了我的考卷,不过他的手脚也太快了吧,才一个小混乱就被他看了去。
圆圆也惊诧地看了看王易,然后问张梁栋:“张公子照抄了我易哥儿的破题?”
张梁栋很无耻地说:“是呀……大元的破题的确精妙绝伦,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好句好句啊,当浮一大白!”
单冲忽然不哭了,抬头愣愣地望着王易,又望着张梁栋,手指指着他们两个,又放下,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说不出来。
张梁栋担心单冲是吃惊过度,或者是发现自己离题万里,所以激动万分,故而上前握住他的手,贴心安慰道:“靖捷无需如此惊讶……”
单冲忽然一把甩开张梁栋的手,从桌前跳起来,怒而大叫:“你们也用以此句破题,那,那就全完啦……”
王易隐隐觉得不妙,什么叫“也”用此句啊,难道他也是?
张梁栋愣愣看着发怒的单冲,继而也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你说也?难道你也是用的此句?”
单冲此刻脸色苍白,心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提学官必定认为我们三人舞弊抄袭,今科无望矣!可是,可是我冤枉啊,我真没抄袭啊!”
王易已是一头冷汗。
我的天呐,这句不是“子曰”的最佳破题么?记忆里就是这么说的啊,难道这句话很流行吗?
……
这句话流行与否真的不好评断,但单冲说,潮州韩文公庙碑里劈头一句就是这个,突兀高亢、豪迈警策,凡是读过这篇碑文的人或许记不住全篇,但这两句是没道理会忘记的。
“还有这个碑文?谁写的?”张梁栋很是尴尬地摸着鼻子问,同时眼睛不住打量王易,似乎在说,我还以为你是自己写的,结果也是抄别人啊?
单冲已经心神大乱,唉声叹息地说:“好像是后唐苏文忠公在潮州写前唐韩文公的碑文,我年前在诗会上有幸看见,一时惊为天人之作,深感此句绝对恰当,便也用了,哪知你二人也……唉,命啊!”
王易眼珠乱转,一时没吭声。
张梁栋却问:“哪里的诗会?”
“林举人之子林懿德举办的诗会。”
张梁栋无所谓地说:“就是那个去南方游历归来赴考的林懿德?那还担心个毛啊,那小子动不动就炫耀南方游历的事情,这篇碑文怕是拿出来不下数百遍了,我们看见并记下,用在院试中有何不可?再说了,这两句如此切题,又是苏文忠公写的句子,谁敢说咱破题不对?难道他自认为比苏文忠公还要才高八斗么?”
单冲一听,顿时停下哭声,讶然之色浮现脸上。
王易也觉得有道理,诗会上那么多人看过,估计会写这两句破题的不值他们三个,向来法不责众,更何况科举场上本就不禁止抄写程文窗稿。
不过,这样一来,他引以为傲的破题句怕是不能算出彩,心底深藏的一点点“小三元”的念头也随之飘散。
王易也豁达,“小三元”本来就可遇而不可求,他们一家最近风头太盛,得了这个殊荣也未必是好事,得不到反正能过院试即可。
张梁栋就更不介意了,在他看来,只要不被当场抓住,就一切都不算错。不过他对单冲是真心感到不值,一个劲的给单冲夹菜,安慰他那一惊一乍的脆弱心情。
在两人劝慰下,单冲似乎也慢慢意识到不可能因为三个人使用相同的破题就判定他们是舞弊,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可能因为这句精准破题,或许院试真的有望。
科举制度说到底也是应试教育,应试教育就会有标准答案,很显然“子曰”这道题的标准答案应该就是“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关于这件事的争论,如今就在明镜楼里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