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唐庚从来没有这么奢侈过,他从前一个人过惯了,节衣缩食,只要能过得去就行了。
就是娶韩娇的时候,办的也就是能过得去,不算特别大方。
他这个人低调,有才也不外露,自己的婚事弄到满京城关注,又是皇上赐婚,他只要弄的不要看上去太丢皇上的人,别的方面都可随意。
今年却是不同,今年他们有喜,而韩家又发生这么大的事。
他办这些事,不是为了韩家如何,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媳妇儿烦心。
以韩英现在的情势,过不几年,他如果自己识趣,便主动辞官,还能保得了名声,如果不识趣,凌天成也不会让他继续占着大学士的名。
他帮着燕国质子偷换消息,还跟天问宗来那么一手,直接把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坑了。
凌天成不会再重用他们。
反而是唐庚这个女婿,一直站在皇上那一边,又在天问宗这件事上立了功,很得赏识。
如今韩家还能立着没马上倒下去,说有他的功劳都不为过,凌天成有时候也会看面子。
也正因为此,唐庚反而比从前更柔软了。
别人瞧不上他的时候,他不上前巴结,别人比他落迫的时候,他也不趾高气扬。
把一大堆年礼备好,对齐清单,除了给家里用的,每个人的份数都有,一个人也不能漏。
对完以后,又让下人们装上车,这才回屋去。
韩娇看到他回来,忙道:“外面多大雪,还非要这个时候……”
唐庚已经拦住她:“好好好,你别过来,我身上都是寒气,还有雪,等会儿去了寒气你再来。”
等他站在门口,抖干净了身上的雪,又喝了一杯热茶,把自己弄暖和了,才往里面走。
先把清单给韩娇:“岳丈家的情况我不太懂,你看看这上面还缺什么吗?缺的话,我让立马去办,明天就是小年了,咱们就趁这个时候去一趟,接下来就该是宫了。”
韩娇把礼单接了过去,却没打开:“你办的我都放心,明儿一早咱们过去就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唐庚已经起来将车马备好,里面放了暖炉,放了护肩护膝的衣服,放了可供韩娇吃的零嘴。
明明就是一座城里,他弄的好像去几百里外似的。
一辆车拉着年礼,一辆车坐着他们二人,辗着厚厚的积雪往大学士府而去。
自己作的死,到头来自己吃苦头。
韩英玩了一世小聪明,一直觉得没人看出他的厉害,没想到最后被凌天成制的服服贴贴。
一招悔悟,反而老实了。
心态一变,连带着看唐庚也没那么讨厌了。
外门上才一传小姐和姑父回府了,他便叫着韩夫人说:“外面这么大雪,娇儿还有身子,他们还来做什么?
你快去,带上老二老三一起,好好招待他们,要是他们愿意,住一两日再回去也行。”
韩夫人踮着脚出去,他又喃喃自语道:“怕是住不下来,这几天宫里也忙……”
过去这种时候,韩英是很忙的。
大学士嘛,朝中重臣,皇家有什么宴席活动,都离不开他。
今年就不用了,一堆等待已久的年轻人,取代了他的作用,把整个皇家要做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都是凌天成信任的,根本不用多心去防。
韩英闲下来了。
他做了多半辈子的官,自认深谙此道,可以游刃其间,却不想这个时代,跟他年轻的时候已经不同。
凌天成不是先祖皇帝,他手里的朝臣也跟过去不同。
韩英通晓的那条道,在他这里没走几年就落寞了。
他没事的时候,也会坐着回想自己的一生,想自己曾经走过的官途,悲哀地发现,其实这个皇帝真是仁慈了。
他做过的那些事,根本不叫秘密,甚至有许多许多,凌天成都是知道的。
他只是没有当场要他难看,没有立马下了他的官,没有让他死的像骆柯他们那样而已。
他慢慢磨他,把他的锐气磨光,把他的精力磨光,把他自豪的一切都磨的差不多了,然后还要递给他一个台阶,问他:“是自己下,还是我推你下?”
韩英摇摇头,起身走到书案边上。
辞官吧,这是他早就该做的事,现在已经晚了,但还有用。
他一笔一划地写了辞官的折子,每次落笔提笔,都好像重新书写自己的人生似的。
写到最后竟是泪流满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