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先知叹了口气,略带愧疚地望着对方:“我由始至终,都未能将劫火令带出宫。”
上官承泽先是震惊,后是难以理解:“可……可摄政王搜遍了皇宫,都未曾找到劫火令呀。”
“那是因为,我将它留在了一个无人会踏足的地方。”
上官承泽更不明白了:“先生所言,朕实在难以理解。”
卜先知解释:“我本是想将劫火令带出宫的,岂知,竟与摄政王狭路相逢。摄政王生性多疑,自然不会放过我。无奈之下,我只得将劫火令抛下。”
“你抛在了哪儿?”
卜先知吐出两个字:“掖庭。”
上官承泽怔住,这答案,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卜先知继续道:“我曾听吟歌提起,先帝膝下有位皇子,生有重瞳,异于常人,乃不详之命。先帝忌讳,本想赐死,但因礼亲王求情,外加怕遭世人诟病,而留其一命,幽禁于掖庭。自此,掖庭便成不祥之地,无人靠近。当日撞见摄政王,我脱不了身,只得将劫火令留在这无人问津的地方,企望能避过一劫。”
语落,上官承泽没有太大反应,倒是陈桂,紧张地捉住领口,因动作太大而磕到桌沿,弄得桌上的茶水一阵晃荡。
秦驭风瞥过眼去,眉头微锁:“你又怎么了?”
“没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陈桂虚声道,手收得更紧了。
见上官承泽迟迟没有反应,卜先知内疚更深:“陛下,恕在下无能,有愧吟歌的托付。”
上官承泽却无怪罪的意思,只叹:“先生已经尽力了,或许,一切皆为天意。”
“陛下此话何意?”
“先皇初时留重瞳子一命,皆因当时耳清目明,尚存一丝怜悯。可随着年事渐长,疾病缠身,心智早不复壮年时清明。后又听信谗言,沉迷长生之道,对一些怪力乱神之说,更加忌讳。”
“那这与天意,又有何关联?”
“当年,摄政王向先帝进言,说天子之命数至阳,留阴命之人在侧,必定有损龙气。而那重瞳子之命,恰数至阴。先帝已是留了他一命,自然不好出尔反尔,但他始终是先帝心中的一根刺,不拔,便难以舒坦。摄政王为讨好先皇,自动请缨,将重瞳子带出宫去秘密处决,既可解先帝忧虑,又可维护其声名。因着此事,先帝对摄政王宠信非常。朕猜,摄政王当时亦没想到,他处死重瞳子的同时,亦失了他毕生最想得到的东西。若这还不叫天意,那何为天意?”
卜先知听完,又问:“陛下何以肯定,劫火令已失?我尚记得,当日是将劫火令投入了掖庭后院,说不定,它还在原处。”
上官承泽道:“重瞳子被带走后,先帝便命人将掖庭夷为平地,所有器物,一并焚毁。他这是想要抹去那人存在过的痕迹啊。”
卜先知不禁叹:“因果轮回,必有所报,摄政王费尽心思讨好先皇,殊不知,是顾此失彼。”
话谈到这里,众人皆叹息,唯有陈桂惴惴不安,眼神闪烁。她方才,听到的都是些什么?这些话,于其他人而言,只关乎劫火令的去向。可于她而言,却不仅如此。饶是她再无知,再迟钝,也能凭着过往回忆,将那些忽略已久的疑点,串联成一线。她想要出声,却又不知碍于什么,翕动着嘴唇,终究没有开口。
忽然,秦驭风吐出一句嘲讽:“摄政王真正要讨好的,不是先皇,而是段不易。”
陈桂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望着对方,心思: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秦盟主此话何意?”上官承泽问。
“陛下有所不知,段不易一直在修太阴九绝,此功强大而阴邪,不是人人都练得。多年来,段不易为求功成,遍寻阴命之人为鼎炉,而至阴之体,更是万里挑一,难得一遇。我猜,摄政王并没有将重瞳子处死,而是将其交给了段不易,这才促成了他们之后的结盟。”
上官承泽听到此话,眼里竟然闪现出希冀之光:“你的意思是,重瞳子可能还活着?”
“不,”秦驭风否定,“被用作鼎炉的人,必死无疑。”
听他这么说,陈桂暗自松了口气,偷偷顺着心口。
上官承泽却一下失了生气,抿抿唇,不再说话。
这时候,一直旁听的闻人越开口了:“陛下,事已至此,就莫再指望劫火令了。如今摄政王蓄势待发,为今之计,只有守住皇宫。只要这宫里还有皇帝,纵使摄政王再兵强马壮,也不可能取而代之。”
上官承泽长叹一口,忧心道:“朕只怕,是困兽犹斗,以卵击石。”
“陛下且放心,我已传书定西,调遣精锐部队来京护驾,无论如何,能抵一时是一时。”
秦驭风亦道:“在下亦会说服武林正道,助朝廷一臂之力。天下大危之际,相信各路英豪为顾全大局,不会再介怀江湖与朝廷之别。”
上官承泽望望秦驭风,又望望闻人越,定定心神,坚定道:“好!二位如此鞠躬尽瘁,朕又怎能畏葸不前。大敌当前,我们便同进退吧!”说完,他举起酒杯,敬向众人。
众人一饮而尽,一脸视死如归的豪迈。唯有陈桂还在想着自己的事,心不在焉。
事已谈完,众人告辞,陈桂自然求之不得。可方一起身,就听上官承泽道:“陈桂,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背心一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