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怀苓这一鞠躬,却反而引来了李符卿脱口而出的一句:“不要!”
怀苓一愣。
“不要叫我恩公。”
李符卿突然庆幸自己习惯戴着面具,虽然过去曾拿“恩公”二字逗弄过她,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李符卿却不愿再听怀苓这样谈恩论情,就像把他的一片好意放到称盘上称量一般,让他极为不爽,毕竟若只是为了图她报恩,他早将这些事交给属下来办了。
他不禁拂袖不悦道:“患难之交不必言谢,你这丫头如此便是不拿我当朋友。”
“朋友”二字一入耳,怀苓眼前登时一亮。
她前世闺中也曾有过朋友。都是京都贵女,同举诗会文会的小姐妹,每每凑在一起莺声燕啼,聊的却无非是李家姐妹反目,赵家姑娘相亲的闺阁八卦,背地里也少不了有人传自己的闲话。便是如此,待她入了东宫,被冷冷清清锁在深院里时,也再无一人算得上朋友。
倒是面前这人,虽然亦正亦邪,神出鬼没,可两次相遇,都屡屡伸出援手,足见对自己的友好。
莫非……
这就是传说中的忘年交?
李符卿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再开口,每一个字都含着蜜糖,却恍如一阵巨石雨迎面袭来。
只听她甜甜地唤道:“符叔叔!”
六安郡王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三个字砸得如此狼狈不堪,当妹妹呵护的小丫头,开口叫自己叔叔?他周身的清贵气质登时全破了功,几乎失态地低吼起来:“你、你乱叫什么!”
然而他激愤之下,完全忘记了三人正身处屋顶,更忘了压低声音。这几个字吼完,三人脚下立时有了动静。似乎是方怀贞房里的小丫鬟觉着不对,推了门往外来望。
“谁在那?”
小丫鬟颤着声音唤道,却只瞧见月色清幽,屋檐挂雪,不见人影。她再回忆刚才听到的喊声,似乎又不确定是人声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合上门狠狠地念了十遍阿弥陀佛。
这屋顶是悬山顶,三人都不愿被人发觉,一听得动静不对,李符卿和一直努力把自己变棚顶瓦片的潘嬷嬷,几乎同时拉了怀苓的手,迅速越过正脊,翻到另一面坡顶,俯身掩盖行迹。
等那小丫头回了屋,怀苓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正被李符卿握在手中。
李符卿正觉得自己被她这一叫,活活被叫老了十岁,听那丫鬟回了屋,也顾不上起身,掐着她的手指着自己,凤目圆瞪道:“你这丫头好不调皮,我只比你大八岁而已!”
怀苓瞪大眼睛,心道你才是没道理,上次见面时你明明像二十好几,如今却说自己才十七岁,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易了容呢?见李符卿隔着面具,目光十分坚持的样子,只能委委屈屈地认错改口道:“符哥哥。”
这一声呼唤叫得李符卿神清气爽,再看眼前的小丫头就更加顺眼起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头,心道果然还是这个丫头叫“哥哥”最顺耳。想了想,担心若战事不妙,这丫头将来伤心,便忍不住将本不宜告知怀苓的,一则最新得的战报讲了出来:“有一事怕是你还不知,你且听着便是我刚刚接到的消息,辽东都指挥使方毅日前被围困辽中卫,其四子游击将军方伯轩奉命围魏救赵,突袭锦州城,却路遇暴雪音讯全无,至今已两天两夜。”
爷爷!四叔!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怀苓如遭重击,小脸唰地变白了:“你这消息可准确?辽东战况究竟如何?我四叔……会不会只是一时失去消息?”
她只记得前世的边关大捷,异族首领京都献俘,却不知道战争中是否有人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