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想祁稚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所识得的祁稚,虽说素日里喜欢打趣取笑我,可对于仙务,他却从不敢有丝毫怠慢。况且在灵华君座下服侍,听壁脚这事他断然是做不来的。
“且不说这个了。”祁稚打断了我,赶忙说道:“如今君上拨正命盘,我瞧着那执命棋盘上的棋子已渐回正位。不巧你现下也算得上一颗执命棋,只是……”
“只是什么呀?”白糖花从我怀里挣脱出来,站在祁稚面前:“我说你这个小仙童说话怎么磨磨唧唧的?到底是要急死谁?”
祁稚抬手在白糖花的团髻上弹了弹,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举动几欲让我落泪。从前我在天府宫同祁稚斗嘴时,他也喜欢这般弹弹我的团髻。
不过祁稚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只是笑着看了看撅起嘴的白糖花后,便正色道:“你也算得上一颗执命棋,只是原本就是借了这皮囊置魂,如今看来倒是毫无命数可言。”
“那又如何?”一旁的白糖花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不解。
“于这命盘之上,没有命数,便是变数……”祁稚神色沉重地看向我:“你可懂我在说什么”
我缓缓点了点头,祁稚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我这个所谓的变数,是灵华君拨正命盘之时的无可掌控,而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在不经意之间影响到这盘棋的走向,甚至有可能让灵华君所做的一切都付诸流水。
“你……”祁稚似乎还想对我说些什么,可眼前的光影突然浮动飘散开来,但见祁稚和白糖花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而他们的声音也似乎在慢慢飘远。
“毓儿!”
一声厉喝,我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却见自己还瘫坐在树旁,方才冲天的火焰已经熄灭,而在火把映照下的,是三皇子沾染着灰烬却满是焦灼的脸。
“三……皇子……”
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我不知方才到底是出现了幻觉还是当真看到了祁稚。
“没事就好。”三皇子一把将我揽入怀中,用力抱紧。
靠在他的肩头,我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灵华君和绵蛮。灵华君的长衫上虽然沾染了灰烬,但面颊手指却不曾有半分黑污。他果然是九重天上的仙君,不会被尘世俗物所染。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了绵蛮,仿佛在这夜深的天地之间,只有他们彼此的存在。可我却还记得,方才他救我出马车时,那温热的指尖和急促的那句:“倾玉,过来!”
可眼下看来,方才的一切,都像是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
“没有命数,便是变数!”
祁稚的话语突然在脑海中回想,我心下一惊,便不由自主地将手臂收紧,而指尖传来的温热和坚硬却提醒着我,我环抱着的,是一身兵甲的三皇子。
片刻之后,大军重新修整启程,但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尚未交战,已遭重创,只会挫败将士锐气。而我则不得不开始思考那个关于“不详”的传言。
抵达凉城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一个时辰,将士们因为扑救粮车,都显得十分疲惫。唯有三皇子方一入城,便与凉城守将赵宗安等人连夜议事。至破晓之时,才回到屋中,靠在椅上小憩。
我醒来时,便瞧见三皇子坐在椅上,轻闭着双眼,呼吸便得缓慢而均匀。起身走上前去,将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时,却见他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指。
“毓儿。”他轻声唤我,眼中是旁人难以得见的柔情:“我从未觉得我的决定是错的,可就在昨夜,看着毫无反应的你,有那么一瞬,我觉得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带你来凉城。我始终自负的以为,你只有留在我的身边,我才能够保护你。”
三皇子微微抬头,仰视着我,手上的力道一下一下的加深。他心底的纠结无奈在这一刻,似乎尽数向我显露了出来。
我反握住他微凉的指尖,朝他淡然一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既然来到了凉城,我自然也有所觉悟,自然会设法周全了自己。无论如何,我的身份,可是霍将军的女儿……”
委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三皇子,只是觉得这般说了,他心下该有所明了。于我而言,只有留在凉城,留在灵华君身边,才能尽力确保我这个变数不会成为最终的祸数。
想到这儿,不免暗自苦笑。
这些时日,疼了许久,也试图逃了许久。可到了此刻,在乎的却还是灵华君。这一盘棋局之上,哪怕我终究是颗弃子,我却也心甘情愿做了他手中一颗执命棋。
“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