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着苏言笙在沈家人里头同沈安之最熟悉的缘故,为了叫苏言笙更安心一点,他其实就被安排在了沈安之院子里头,出个门便能够找找人,并不存在一个人孤苦伶仃不知所措的状况。
沈安之对这样的结果满意非常,苏言笙也没有意见,毕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算排除五年来相处的时日,他也确实还是同沈安之更亲近一点,也更喜欢沈安之,潜意识里就觉得沈安之不可能害了自己。
这事虽说迷,但苏言笙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从前他知道沈安之活泼,可没想到沈安之回了家里头之后比在外头还要更为闹腾,大半夜的居然还能翻窗进他房间找人,然后从怀里头掏出一包水晶糕来,献宝一样堆到他面前:“沈若素最喜欢这些,我给你藏的。”
苏言笙:“……”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总觉得现在的沈安之真的很不科学,就算日常是相互嫌弃,沈安之也不至于同沈若素抢吃的吧,而且他都多少岁一个人了,真的对跟一个小姑奶奶个抢吃食这件事没多大兴趣。
可沈安之却无动于衷:“你年纪小,她让着你是应当的况且你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别人叫人宠着,高兴可都还来不及,怎么偏生你就总是叫人觉得惶恐。”
苏言笙:“……”
其实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沈安之是透过他眼睛看透了他年纪,才会说出这样子的话,而他也确实,在面对家人的好的时候,总会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因为闯过太多的祸,叫家人担心过太多次,一切也都显得不那么理所当然了。
尤其是苏杭那一头,如今的苏杭不是他亲大哥,却还是为他尽心尽力,待他姐姐也是小心细致,好得没话说,这样子的好,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去回报,便开始抗拒接下来有可能的好。
这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头的习惯了,很难改,也不知道该怎么改。
也从没有人教导过他,这样改如何去改。
随着年龄增长,他成了前辈,成了长辈,有些话,便也再不合适去说出口了,只能是默默引导着晚辈。
只是到底还是明白的,明白一个孩子不该是什么模样。
小孩子,就该好好地窝在父母兄长怀里头撒娇,难过了该说出来,受欺负了也该说出来,而不是去想着自己总添麻烦,怕自己太过麻烦便会叫人抛弃。
那可都是亲人啊,又怎么有人会因为一点小事抛弃至亲呢?
可惜,也就只有在旁观的时候,他才能这样清楚。
“笙笙,从前我告诉过一个人,遇着了什么事,得说出来,不然旁人也不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沈安之温和的嗓音再度响起,说的话似曾相识,可又陌生至极本不该有人同他说过这样的话的,苏杭顾不上,而言笺不会。
可偏生就听着熟悉。
如今的苏言笙是个娃娃,沈安之便也不顾忌太多,翻了窗之后居然还敢死皮赖脸赖人家床上,苏言笙一个几十岁的灵魂,看沈安之是真的同看孩子一般,当下也不好同孩子计较,见这人爬完床一言不合又要同自己讲些什么大道理,便只能是沉默以对。
谁知沈安之忽然叹了一声,将他拢进怀里头:“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硬呢?”
“谁说过只许哭一回了,你若难过,随时都可以哭的。”
苏言笙:“……”
果然沈家跟苏家教导孩子的方式是不同的,苏家就从来都不鼓励成年孩子用哭泣来解决问题,遇上了摆不平的事,那便回去好好学着,变强了再摆平,而心里头难受,也总不可能说就哭个没完,难过完了,问题也还是要解决的,就算如今回不了头,也总要防备着,哪一日若是落入相似的境地,总不能是原样走一遭,束手无策到只能嚎啕大哭。
哪料就这样了,沈安之的话居然还没完:“撒个娇又不丢人,你晓得你大哥跟姐姐多盼着你能跟别家小孩一样软软糯糯撒个娇要抱抱吗。”
苏言笙:“……”
太懂事怪他咯?主要是,这拉不下脸面啊!
而沈安之却好像突然就生气了,小小声道:“才多少岁一小孩,跟个垂暮之年似的你晓不晓得现在爷爷奶奶都会跟孙子撒娇了!”
苏言笙依旧无言。
老人家撒娇……他还真没见过。
不过这样的情形其实是不难想想爱你过的,而也正如沈安之所说的那样,会撒娇又不无理取闹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的,而他不至于无理取闹,撒娇着一点……当初,他也不盼着沈安之冲他撒娇?
想到这儿,苏言笙忽然便愣了。
思绪拉回到不久前,拉回到了自己方才还极其顺畅的思路上,忽然便发觉了许多漏洞。
他二十出头就在小世界里头走丢了,从前不曾带过孩子,后来同沈源也不曾直接接触,而是一直装神弄鬼,所以他怎么就这么自然地憋出了些照料孩子的理论?
以及他什么时候就期盼过沈安之对自己撒娇了?他同沈安之相识的时候正顶着五岁的壳子,当时沈安之也有十二三,为何要同他撒娇?
越想越迷茫,脑壳居然又是隐隐作痛。
而一时不查,这痛楚居然还能愈演愈烈。
从前尚能忍着,可如今也不知是因为有着具小孩子的躯体还是听了沈安之的胡说八道,原本能忍的疼痛忽然就变得难捱。
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怀中少年的僵硬,沈安之只觉得不大对头,下意识将额头凑上去,却是对上了一头的冷汗。
苏言笙也恍若惊醒一般,突然开了口:“疼。”
“安之,我头疼。”
一瞬间便是兵荒马乱,沈安之点起来灯,接着那点儿光亮,看清楚了少年的模样。
是疼得狠了,眸中都泛上了水光,看起来委屈得不行。
先前也是他絮絮叨叨教导苏言笙疼了要说,如今苏言笙真说了,他却依然是不知所措,连话也说不好了,只慌忙要去帮着按:“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头疼,是先前磕到过吗?”
他慌,苏言笙看着却比他还慌。
便是这样了,有人十分在乎他,只要说一声自己不舒服,对方就会跟着担惊受怕。这样的情况,难道不是憋着更好吗?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头也确实是还疼着的,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