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航捏紧那张被人恨极挠破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就是苏画拜托章翰临查的人。“确定是他?没弄错?”
“确定过了。”用她自己的方式。
他看着资料上显示的小镇名,极力忍耐才没有爆发。
她讲自己在镇上遇到上学日却没有上学的安康之家的孩子,讲民宿婆媳奇怪的话、奇怪的表现,讲自己去安康之家义诊没有机会和康敏单独说话,讲去了那么多次从没遇上过安胜。明明安胜在家。
“这个案子,明明发生在近期,镇上人绝口不提。”她还讲到离开小镇时发生的事,也解释了自己明明订好了火车票却没有坐火车的原因。
“镇上有两个民警,一老一少,因渎职罪同时被免职。”她一点笔录文件的两个签名,“就是他们,和我打听来的对上了。年老的还在镇上生活,年青的带着母亲离开小镇了。我做了调查,犯罪现场是镇上一处有年月的宅子,常年空置,唯有过年过节主人才回来住上几天。”
她没注意到陆子航的表情变化,“安康之家接了打扫卫生的工作,每月七百,每三天去打扫一次。这个工作他们做了三年多,每次都是两个孩子结伴去。”
她一点照片中的中年男人,“出事当天,两孩子开门进去时,他在客卧打电话。孩子们以前没见过他,很害怕。想走,因为紧张,工具撞倒了客厅桌上的酒瓶。旁边房间冲出来一个男人,抓住俩孩子问话,给他们喝水。俩孩子觉得不对时,晚了。男孩子被他拽走,女孩子被另一个男人拽进旁边房间。”
“康敏等不到孩子们回来,过来找。女孩儿14岁,死了。男孩儿12岁,情况并不好。她报了警,却不知道罪犯是谁。几天后,孩子们看电视的时候,男孩儿看到他在电视新闻里,认出来了。康敏跑去派出所,之后的连锁反应,她无能为力。一觉醒来,犯罪现场拆了只剩地基。之后就是资料被毁,一老一少被开除。”她一点照片,“现在找到了他,找出另一个禽兽……”
陆子航听的心惊肉跳的,“你哪里打听到的这些?”
“……”她反应过来,她把不想说的部分说漏嘴了。
“不许骗我。”
“有两个人每天在盯我的梢,一个负责白天,一个负责晚间。我找他们谈了谈,再顺藤摸瓜找他们的领导谈了一次。”
“遇上这种危险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气的没控制住音量。
“远水解不了尽渴。再说,我心里有数。”
“你再这样,别想出门行医了。别人是躲着危险走,你是哪里有危险,往哪里钻。”
“打断我干嘛,还要不要听了?”
“不听。气都气死了,听什么听!”
从相识到相爱,再到领证,两人第一次吵架。
“我恨不得把这个禽兽碎尸万段,听到了风声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谁不想?我也想。可你要知道,这事归警察管,不归你管。他再禽兽,有法律制裁他。你这样不管不顾一个人冲在前头,傻不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
“我就傻了,就要当这种傻瓜,要你管。”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郁气,此时此刻失去冷静了。
“你想气死我是吧?不许曲解我的话。”
“如果不是我犯傻,被掩盖的真相什么时候见天日?你告诉我。”
“别自以为是了。你怎么知道这事没人查?性质这么恶劣的罪行,上边肯定有人在查。你这么一闹腾,坏了上边的布置怎么办?”
她抓起资料拍回桌上,“你告诉我谁在查,我把手里的资料双手奉上。”
他一把抓过资料,往公文包里塞。
“你干嘛?拿出来,这是我的。”
“没收。它的去处,我安排。你给我老实呆着,不许再掺合进去。”
“陆子航,你没权力命令我。”
“苏画,我是你丈夫,我必须保护你。”
被冲昏头,只为吵架而吵架的苏画突然失声,怔了怔,然后冷着脸,拽上行李箱就要走。
陆子航手里的公文包一丢,追过去从后边紧紧抱住正要开门的人,“别胡闹。大晚上的想去哪里?”
“松开,现在不想看到你。”
“苏画,吵架归吵架,但不许这样幼稚。”
“松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生气,你也生气。但我们谁也不能走,冷静下来再谈。你要不听,我就给妈打电话。”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门板站了许久,低声说,“结婚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你说什么?”陆子航都要暴走了。先前是生气她哪里有危险往哪里撞。现在生气她居然怀疑他们的婚姻。
苏画很烦,从来没这么烦过。行李箱一丢,手指在陆子航手臂的某个穴位上一弹,在他反射性地松开力道的时候,反身大力推开他。
她冲到床边,“一个人的时候想干嘛就干嘛,自己为自己负责。结了婚,做事还要问你可不可以、同不同意。意见不统一,还要吵架。烦死了,今晚不要和我说话。”
她拿上枕头和毛毯,一脸烦恼地把自己丢进沙发里,背过身去,一言不发。脑子里很乱,关于婚姻,关于肩上的担子。
她有那么点理解游医门弟子大半不成家的理由了:不想耽误别人的人生。
以她为例。她天南海北地行医,丢下陆子航一个人在家。等办了婚宴,她还要回山门,两人还是相隔两地。她和他结婚,却做不到日日相伴,是她对不起他。
有人说,如果真正相爱,一方会为了另一方舍弃一些东西。可是,如果她停止游医的行医,坐在方寸之间给人看病,她不再是游医,她也不再是她。
领证前她就犹豫过。可她也是个普通人,当时的幸福感胜过了心中的不安。她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陆子航愣在门边,几次试着张嘴,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盯着沙发上的人,想了许多,似乎又什么也没想。最后,他动作僵硬地走到沙发旁,慢慢坐到地上,盯着她的后脑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