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简直都没脾气了,一脸匪夷所思地躺靠在床上,奄奄一息:“你为什么不早说?折磨我一整晚?”
梅寒雪看了一眼有气无力歪在床上的薛掌门,没有说话,淡淡地把视线转开去了。
这边正一边回忆,一边咒骂着梅寒雪有病,那边门吱呀一声开了。
薛蒙一下子绷紧身子
他知道,是卷轴妖来了。
果不其然,从雕漆朱门的阴影之后,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灯火摇曳,薛蒙瞧见“自己”大剌剌地走进了厢间。
然后以一个非常之欠收拾的姿势朝自己灿然挥手:“小娘子幸会呀,在下薛蒙薛子明,这厢有礼!”
“”
薛蒙觉得自己居然没有暴起杀人,简直堪称奇迹。
接下来便是与卷轴妖的闲聊。在这段闲聊开始之前,薛蒙曾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以做到对答如流令“自己”十分满意。
然而,对话开始不久后,他就发现自己错得实在太离谱了。
卷轴妖:“你平常会自己洗衣服吗?”
薛蒙迎合它的心意:“会。”
“可我看你的手不像是自己洗衣服的样子啊。”
薛蒙:“”
卷轴妖:“你习武吗?”
“会一点儿吧,女孩子打打杀杀不太好,不过也不能手无缚鸡之力。”
“我说的是习舞,舞蹈的舞,你一个姑娘家想什么呢?一点都不娴静温柔!”
薛蒙:“”
“你会站着送我出门,跪着迎我进门吗?”
薛蒙看着桌子对面自己的脸,平时自己这么说话没什么感觉。但位置对调,将心比心之下,他忽然间竟觉得自己居然十分之欠揍站着送他出门,跪着迎他进门?他怎么不上天呢?真以为自己是伏羲下凡了还是神农现世了?
但为了让它开心,薛蒙仍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这个回答心不甘情不愿的,缺乏真诚与热情。”
“”
“你要说,我当然愿意!”
如此一番对答下来,最后卷轴妖仍是在沙漏未尽时站起了身,它对薛蒙道:“对不起,我觉得我不想和你再聊下去了。”
薛蒙震惊了!
他全都是按自己的择偶要求与梅寒雪昨日教他的窍门来回答的,怎么就聊不下去了呢?情急之下,他急中生智,想起梅寒雪最后说的“实在不行你就夸”,于是忙喝道:“站住!!!”
卷轴妖一愕,回头:“干啥?”
薛蒙忙调整语气,忍着不适勉强笑道:“那什么薛掌门你这般英俊潇洒气宇轩扬富可敌国财可通天切不能孤芳自赏自凝自消,不如让我来夸夸您”
太生硬了。
拍马屁果然也是要有天赋的。
果不其然,卷轴妖嘴角抽搐,片刻后道:“不用了。我承认你是很好看,但也没有到令我一见倾心的地步。而且我看出你很想攀附高枝,一味地迎合我,小娘子,做人要真诚,像你这样为了贪图富贵当掌门夫人所以来接近我的姑娘,我是不会要的。”
薛蒙:“???”
“希望你能早日认清唯有真爱才是值得托付的,不当做个贪婪爱财仰慕虚荣的肤浅女子。再会!”
薛蒙登时气噎于胸!这都什么和什么!
怎么可以这样和他说话!太放肆了!
果然是师从楚晚宁血从姜夜沉,薛蒙也是个憋不住愤怒的主,他一恼之下,和他的师尊与亲爹一样,骤失理智,啊地大叫一声,震碎了腰间佩戴的幻形香囊,猛地抽出龙城朝着卷轴妖冲了过去。
卷轴妖大惊失色:“啊呀!又杀人啦!”
“杀的就是你!哪里来得这么多要求!”
卷轴妖仓皇应对之间不忘大叫:“你这个泼妇!你怎么可以因为求而不得就对我喊打喊杀!你你你,你”
一刀躲过,灯火颤然。
卷轴妖险险躲过,转过头正待再骂,忽然看清了薛蒙解了香囊后恢复原貌的脸,顿时失语。
薛蒙觉察到它眼神的不对劲,本能地警觉,唯恐有诈,回刀后撤,横刀于胸前,扬眉厉声道:“你干嘛!”
卷轴妖砸吧砸吧两下嘴,仍是一脸震愕地:“你、你你居然是个男的?”
“废话!”
薛蒙正待再动手,却听得它惊叹地大叫道:“还是如此身手矫捷英俊非凡性子爽直的男子!!!”
薛蒙:“???”
卷轴妖两眼发亮,仰天大叫道:“啊!终于!我终于找到真爱了!!!”
薛蒙:“”
“所以最是自恋薛子明,其实只要薛蒙原模原样地在卷轴妖面前舞上那么一段刀,它就会觉得人间自有颜如玉,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男扮女装啊”
事情了结之后,陈旭缘长老站在桃苞山庄的花厅里,看着薛蒙正在气急败坏地和已经诅咒解除、恢复了原型的马庄主对话。
马庄主因被解了燃眉之急,薛蒙骂什么是什么,嘿嘿赔笑着,一点儿也不在意祸事篓子原本就是被薛蒙给捅出来的。
“以后再也不许卖这为祸百姓的破卷轴!”薛蒙以这样一句怒气冲冲的话语做了收尾。
马庄主连连笑着说:“是、是!我也再不想变成小蜜蜂了,讲句实话,我看到姜掌门变的鸟,楚宗师变的猫,我都吓得厉害,他们都能吃了我。不玩了,不玩了。”
薛蒙翻了个白眼,这才勉强答应不再追究。
至于那只被降服的卷轴妖,马芸给它重新施咒炼化,将它封印成了一只仅有巴掌大的木头小玩偶,送给了薛蒙当降妖谢礼。
薛蒙原本是不想收这小破玩意儿的,因为小玩偶张口便是:“薛掌门英俊潇洒风流无双!”。换作从前吧,这样的话可能正中薛蒙马屁十环,但薛蒙方遭卷轴妖这一劫,仍是心有戚戚,听到它这样夸他,居然一时间并不感到那么开心。
他皱着眉头道:“行行行,差不多行了啊,我哪儿有那么爱听好话。不要了,不带了,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实诚。”
小玩偶一听急了,又忙道:“薛郎甚美!薛郎甚美!”
“王夫人是最好看的夫人!”
“楚宗师最了不起了!”
“”
“不要丢下我嘤嘤嘤,薛掌门人美心善呜呜呜呜”
得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怎么说这些话听到薛蒙耳朵里还是受用的。遂薛蒙还是勉为其难地把小木偶收了下来,揣在了盒子里带回了死生之巅。
临行前,梅含雪笑眯眯地道:“薛掌门,忽然想起来问一句您对我扮演的寿后还满意吗?如果满意的话,这边建议您给个好评”
“评你个鬼!”薛蒙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瞪着他和梅寒雪道,“你们俩的账我都记下来了!回头我就让明月楼收拾你们!”
梅含雪噗嗤一声笑出来,温柔道:“我好怕啊。”
梅寒雪则淡淡道:“师尊近日闭关,踏雪宫掌门事宜暂由我代。欢迎薛掌门随时来昆仑告状,恭迎大架。”
薛蒙一愣之下,大嚷起来:“梅寒雪!你、你无耻!你们昆仑踏雪宫还有没有个能说公道话的人了!!”
清晨的阳光像织机上的金丝线一般万绦垂落,照耀在粉墙黛瓦上,流转着黑色夜猫图腾的桃苞山庄结界上,闹嚷嚷的青年们身上,还有举着手哭笑不得劝架的可怜马庄主脸上。
这段安逸世道间小小的波折就这样过去了。
一个月后,马庄主公布了解忧卷轴活动的大礼盒最终花落谁家迫于薛蒙的淫威,接客马暗箱操作,凄凄惨惨地把礼盒颁给了十佳客倌“王小雪”。那些金银珠宝,图纸法器全部都被扛回了死生之巅。
至于那五百本绝版春宫艳情图,自然是半道儿就被来自南屏山的踏仙君给半道儿截胡了。
“师尊说,把这些书给他,他就原谅你对他说谎。”踏仙君恬不知耻地给薛蒙传讯道。
而等在死生之巅丹心殿处理派内公务的薛蒙看到这样一张传音纸鹤时,气恼地一拳将纸鹤砸了个扁。
“要不要脸啊!师尊怎么可能会要看这种东西!另外师尊早就原谅我了!十多天前他就给我写了信,墨燃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又在中间挑拨离间!”
如此闹腾一番还不解气,还对站在堂下的小弟子道:“你!领人去南屏山,把那五百本艳情孤本给我抢回来!全部烧掉!”
“这”小弟子面露惊恐,有苦在心头难开。
掌门,那可是踏仙君啊!从踏仙君手下夺黄书,无异于虎口拔牙,这是一个送命的委任啊!
薛蒙瞪他:“还愣着做什么!不能让墨燃拿着那种恬不知耻的东西坑害玉衡长老!快去!”
“”
小弟子只得苦哈哈地去了,一边在心里默默希望自己遇到的是墨宗师,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他推开门,耀眼的阳光反照在丹心殿新修葺的玉质匾额上,上头“丹心可鉴”四字是由薛蒙新题,笔锋隽拔,浩然琼辉,光芒虽不那么逼人夺目,却自有一派晶莹温柔。
从前的离别疮疤正在慢慢愈合,大战过去一年两年留在这个尘世的故人们终于重新学会了欢闹,争吵,磨合,适应,以及无声的思念。年轻逐渐取代了陈旧,活力逐渐取代了悲伤,光取代了暗,安定取代彷徨。
你看,无论黑暗有多长,纵使极夜也会有过去的那一日。
热闹与笑嚷还会盛开的。
就像今天一样。
番外薛蒙相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