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跟在曹隽儿身后,二人穿过堂屋,走过环廊的假山池边,池水已冻,只有些枯枝残叶零落在其间。曹隽儿向廊上一望,望过那冰已成柱的翻飞的檐角,淡叹道:“我决定要走了!”
“走了?去哪儿?”兰姑忙追问道,眼中无限的关忧。
“不知道,走了就是走了,走了,就是离开啊!”曹隽儿应道,语声仍然散漫淡漠,还带着些习惯了的用以自卫的锋利。
兰姑知道,曹隽儿说的离开是什么,她也离开过,走了一半,又折返了回来,山长水阔,一次次地望着那梦回归处,而现在就在眼前了,她一生的牵挂,触手就要碰到了。
“好!好……”兰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着头这样应道。
“我知道你这些时候在郭煜臣身边,你尽可对他无所隐瞒,反正,我是要走的人了。”曹隽儿又直接道。
“我本来也没有打算瞒着郭公子,以郭公子的气量,自然不会同你……”兰姑说到这里,自觉说错了,又改口道:“自然不会同你那糊涂爹计较的,更何况是你了。”
“你倒替人家说话!”
“我……”兰姑噤住了,总是才失而复得,难免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哼!别紧张!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曹隽儿又道,她停身背倚着栏杆,眼中萧瑟封动,风汩汩的,只是吹不进。
“不在意,呵。”兰姑也随她停了下来,一面浅笑着低下了头,风声呼过她的头顶,孤残的片叶飘旋着失了去向。
“娘!”
“嗯!”兰姑受宠若惊,未等她反应过来,曹隽儿已将不知什么东西掷到了她怀中。兰姑忙拾过来看,只见是一个荼茶色的绉锦荷包,兰姑不解何意,又不敢擅开,便只好犹疑着,望向了曹隽儿。
“你把这个交给郭煜臣吧,把你的身份,我的身份,一并告诉他!”曹隽儿亦望着兰姑,清冷而笃定。
“这是……”兰姑仍有些不决。
“明白告诉你吧,你也别替那老东西担忧了,他活该的。至于我,我尚有一身的武艺,天涯海角,足以全身立命。被他摆布了这么多年,可知有今日。”曹隽儿接道,她严霜一样的神情中,没有半分懦弱。
“隽儿……”兰姑这一声,真是百感交集,叹息似的,又垂下了头。
“随便你罢!”曹隽儿却也并不强求,她又起身向前处去了,飘飘的一叶孤影,落在兰姑垂沉的视野里,也似残冬的落叶。能捱到岁华将尽时,又重觅天际的那一片。
“像我这样的人,又哪里配同情她呢。”兰姑低头喃喃道。她只好如此,再无别计。
“隽儿。”兰姑又缓缓地,向前行了数武。直看到曹隽儿遁入一厦,门扉未禁,屏隔断。兰姑便停在那门外,轻柔娓娓地,絮道:“隽儿,娘知道你是好孩子,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你比你的姐妹兄弟们都要强。你武功那么高,人那么聪明。从前娘替你担了多少心,都像揉碎了一样……”兰姑说到这里,不禁将手拳紧了心口,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她不想露处哭腔,在她这样刚毅的女儿面前。
“娘当然知道,你一个人也可以活的很好,更自由。兴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什么人,你会,会更热闹,更,更快乐,娘真盼着……”兰姑说的断断续续,为那停不住又不敢出声的眼泪。
“娘过去,自己委曲求全,带累你,平白地受了许多气。你是娘的好孩子,答应娘,永远不要,再做你不喜欢的人。”
凛风过眼,吹着那泪水,刀割一样地疼。这院子很小,抬头便只见小小的一片黯宇。早有不畏寒的昏鸦啄过了墙外的老树,
“走吧,走吧……”兰姑的眼泪也要在这风中凝化而去了。
不知过了有多久,风声仍然吹啸着庭户,扣的那未掩的门扉响个不停。曹隽儿不去关门,也未曾出屋,只凭它吹着,风声不知,落叶有感。
从前那个年代,感觉已经过去好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