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灯光昏暗,楼天铭站在拐角处,微微探出脑袋。
从这里能看到女卫生间,方便监视柳诗的动向,而且不容易被发觉,是一个上好的位置。
他打开柳诗的画板。
第一幅画让楼天铭就是一怔。
那是秋天的松大,微微枯黄的树叶从枝头掉落,鱼鳞般的云层间阳光仿若利剑插落在青灰色的教学楼上,一个女孩走过林荫路,鬓发在微风中凌乱。
让楼天铭震撼的,是画的写实程度。
一般的画家都喜欢晕染色彩和扭曲形状来表达压抑或者绚烂的情绪,比如梵高或者毕加索,在他们笔下的物品都是脱离现实的。
然而柳诗的画却是以一种摄像般的冷酷准确留下景象,连女孩鬓边的乱发都完美的还原,每一分景色都是分毫不差。
”写实派么?”楼天铭喃喃。
他翻开第二张,这是雨后的南风小区小吃街。
每一点景色,包括被雨水打湿的草叶、飘扬的塑料袋、流淌的污水,都分毫不差的呈现。包子铺蒸腾的袅袅热气,吆喝烧麦的店主,砖面上明灭的烟头……让楼天铭产生一种回到那里的错觉。
楼天铭皱起眉。
柳诗的画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详细,太详细了。
她似乎每一分细节都不肯抛弃,这加起来会是一种怎样大的工作量?
柳诗随时可能出来,所以他来不及细看,急冲冲的往后翻动。
接下来分别是清晨的塑胶运动场,傍晚夕阳绯色的天台,灯火蔓延如河的夜间……每一副画都是清晰苛刻到了极点,似乎她不愿意做任何的艺术加工,只是想要百分百的还原当时的任何细节。
——她是以做数学题般的标准来作画的!
就当楼天铭以为看不到线索的时候,第六张画出现了变化。
那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包厢,也是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地点。显然包厢已经经过修缮,当初的祭阵纹路都已经除去,血迹尸体也都消失无踪。
但是在这幅画中,柳诗一改原本精细到极点的画风,用上大片的色彩晕染。
楼天铭看着看着,脸色逐渐凝重。
色彩晕染最为浓重的地方,全都是那六人被祭祀惨死的地点!
围绕着包厢中央,六团扭曲的色彩环绕,然后向旁边晕染,逐渐变淡,直至融合到照片般还原的包厢主体结构上。
因为颜色的使用,整个包厢显得阴暗而狰狞,就宛若一个扭曲的牢笼,其中的每一个事物似乎都在挣扎嘶嚎,发出怨毒的诅咒。
而最让楼天铭惊心的,是画的中央。
那里是他苏醒的地方,也是六团色彩的中央。阴沉浓郁的色彩在那里汇聚,却偏偏变成一片空白。
这是她给我留的位置?
楼天铭眯起眼睛,心中暗暗警惕。
他翻过这一页,第七张画不出意料的是鑫明大厦二十楼的写字间。
从电梯开始,浓郁的色彩流淌,宛若激烈浓重的情绪,在彼此冲突、碰撞。
棕色的写字间木门上,有着微微扭曲,那里是楼天铭用椅子砸穿的地方。落地窗玻璃上,有着蛛网般的裂纹,似乎能看到两团影子,正在向着下方跳去……
后面无数道凌厉的线条蔓延而去,像是正在愤怒扑来、扣动弩机的老兵协会杀手……
楼天铭突然一惊,脱离了幻象。
柳诗对于色彩的运用堪称非人,看着这幅画,他竟然仿若回到当初生死一线的紧张情况。
画板中总共就有七张画,也不知道她是没有调查出其他信息,还是没有随身携带。
楼天铭放下画板,向着大厅走去,柳诗还没有出来,他准备把画板还回原来位置。
他绕了一个圈子,走过转角的时候却和一个身影刮了一下。
那人比不过他的身体素质,被撞到了墙壁上。
”对不……嗯……”
楼天铭想要道歉,却尴尬的停在原地。
他撞到的女孩一身白衣,站稳身子,转过头来,看见他怀中的画板,眼睛惊讶睁圆了。
正是柳诗。
”你怎么在……”楼天铭下意识问出来,却及时打住。
对方调查他,他根本不需要道歉。
同时他也注意到柳诗手中拿的衣服,应该是给董萍换洗的。
他警惕的后退一步,左手染上一层波动的阴影,右手瞬间插入口带,已经握住了冰冷的枪柄。
画板坠地,画纸散落。
柳诗看着他,柔若目光逐渐亮了起来,各种色彩在其中流动,梦幻般瑰丽。
在这双眼睛前,他突然产生被解剖般的感觉,似乎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毫无保留的暴漏在她的目光下。
楼天铭不再犹豫,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眉心,机头大张。
”你是什么人!调查我作什么!”
”你叫……楼天铭?”柳诗缓缓问,嗓音有种不在尘世的空灵飘渺。
”说你的目的!”楼天铭紧紧握住扳机,暗暗警惕。
他相信局面还在自己的掌控中,柳诗看起来没有肉体强化的秩序能力,只要压下扳机,子弹就能击穿她的眉心。
但是她看起来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只是看着楼天铭,眸子中的幻光越发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