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盯着她:“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与你毫不相干的事情呢?”
施菲儿笑了笑,说:“因为我想要知道。”
“那我若不告诉你呢?”
“那我就一直问,直到问出来为止。”
杨枫叹了口气,他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
小青说:“花钱也并不是丑事,你告诉我们又有何妨?”
杨枫说:“花钱的确不是丑事。你说钱要怎样花才会花得最快?”
小青说:“这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没有什么钱,没花过多少钱,这个问题施小姐一定能够回答。”
杨枫就转过头问施菲儿:“你说,钱要怎样花才花得最快?”
“当然是买东西了,”施菲儿说,“以前我有了钱,就会立刻去买衣服,买首饰,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花得精光。”
“那是你们女人花钱的法子,”杨枫笑了,说,“我们男人就不同,男人花钱通常都是花在女人的身上,只有这种法子,才会花得快,也花得多。”
“原来你的钱竟全都花在女人的身上了,”施菲儿终于明白,“是不是花在小蝶身上的?”
“还不止她一个人,”杨枫毫不隐瞒,“以前在别的女人身上也花过不少。”
“你……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施菲儿突然很后悔问得这么清楚,“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都喜欢把钱花在那种女人的身上。”
杨枫不说话,他认为没有争辩的必要,而且施菲儿的一再瞧不起小蝶,也令他恼怒。
小青突然说:“其实一个男人将钱花在他心爱的女人身上,也并不算冤枉,只要他自己认为不算冤枉,别人没有办法说他花得不该。”
施菲儿生气的说:“他就是花得不该,这样花钱还不如去大赌一场好一些。”
小青说:“赌钱的男人我不喜欢,我相信别的女人也不会喜欢。”
施菲儿说:“赌钱至少还有翻本的机会,但花在女人身上,一下子就没有了,花得个精光。”
小青忽然笑了:“不管他是把钱花在女人身上,还是拿去输光,都与我们全无关系,我们也没有办法让他怎样花,那是他的事情,所以我俩不必争,也不必为这件事而生气。”
施菲儿没有笑,她就是在生气。就算昨晚她与杨枫没有发生那种事情,她也会生气,男人成天的寻花问柳,成什么样子。
她气了半天,才说:“现在你变成这个样子,身无分文,拿什么去找女人呢?”
杨枫慢悠悠的说:“我说过我的钱来得比较容易。”
“难道你又打算去做强盗?”
杨枫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我记得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没有干这种事了,但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我不去做强盗,别人还是认为我是强盗,把所有强盗干的事全都往我的身上推,我不做强盗同样被当成恶盗,现在重操旧业,去做强盗又有何不可呢?”
施菲儿半天才说得出话来:“并非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是强盗,至少还有你的朋友,还有……他们都认为你是一个好人。”
杨枫冷冷地盯着施菲儿:“好人?我连我自己都不信。现在我不想为这些事作争论,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是一个大盗,像野狗一样被人乱追乱打,无家可归,无立身之地连我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将眼睛闭上:“现在我只想休息。”
施菲儿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小青捂住了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施菲儿看了杨枫一眼,叹了口气,与小青轻悄悄的走出屋子。
杨枫的确需要休息,所以还是先让他养好伤,再慢慢劝说他。
屋子外面一片明媚,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微风轻拂,却拂不走施菲儿的丝丝愁绪。
小青盯着施菲儿,压低了声音:“你对他好像特别关心。”
施菲儿笑了,三分掩饰七分防御:“我不得不对他关心一些,他的伤一日不恢复,我就一日不能离开。”
小青说:“你只为离开这里这个原因,才好好照顾他?”
“当然。”
“难道这里不好玩?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施菲儿已有些心虚: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故意来试探我?她转移话题,说:“其实我这样对他,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他曾经几次帮过我的忙,甚至可以说是救过我的命。”
“你这是在报恩?”
施菲儿点头,说:“刚才来的那个仁丹胡,我曾几次落入他的手中,要不是杨枫,也许我……就被……”
她不用说完,小青就已明白:“他救你的时候,是不是完全出于巧合?”
施菲儿细细回想,想了良久才回答她:“有时可以说是巧合,但有时却又巧合得过分了一些,似乎就不是巧合了。”
小青说:“原来是你的运气好,总是在危急的时候就碰到他。”
施菲儿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我的运气一向很不错,只不过这几天比较倒霉了一些而已,但人也并不总是倒霉,你说是不是?”
小青点头。
施菲儿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他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够痊愈,燕秋月也了无音信,应该叫他去找一些好的枪伤药来。”
小青只是听着,默不作声。
杨枫紧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刚才为什么要骗她?我可以不向她解释清楚,但至少不应该骗她,或许我应该向她解释的,但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反而使她觉得我有些虚伪。
杨枫并不在乎别人冤枉他,小瞧他,但施菲儿冤枉他小瞧他,就令他受不了。
杨枫作盗十多年,做的案子不多,但所得的财宝却是很不少,他的钱并非他刚才所说,全都花在女人的身上,花在女人身上的只是一部分,一小部分,其他的钱用在什么地方,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从不会告诉别人,即使他会告诉别人,别人非但不会信,反而会讥笑他,说他在说疯话,臭名远播的大强盗,还会做善事么?
杨枫将眼睁开,又闭上,烦恼的摇头,然后他就开始在想小蝶。
只要一想起小蝶,他就会暂时忘记苦痛,但想过之后又是无穷无尽的相思苦痛,但他却还是要想。
昨晚梦中的小蝶似乎有了太多的变化,变得生疏多了。
但不管她有多大的变化,他还是同样的爱她,哪怕她变成鬼,他也同样忘不了她,时刻的想念着她。
他只希望今晚有能与她在梦中相见。
梦虽然不真实,留给人的也只有遗憾、惆怅、空虚,但有梦总比没梦的好。
别人等待的总是黎明的到来,但杨枫却是等待着黑暗的到来……这是不是太可笑?
因为在夜里的梦里,他才能与小蝶相见,诉说他的苦痛,这个世界上只有小蝶能够理解他,给他心灵上的创伤得以安慰,使他得到暂时的宁静平和。不管黑夜有多长,黎明总会到来,同样,不管是白昼有多长,黑夜终将会来临。
现在已经天黑,杨枫也已经熟睡,他带着希望——希望能与小蝶在梦中相会——入睡。
他的希望并未落空。
施菲儿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中的她,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天越来越暗,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只要一想起昨晚的事,她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这究竟是我的错还是他的错?难道这是天意?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安排?
人在遇见一件无法想清的事情时,总会认为是上天安排的,女人更甚。
小青已经熟睡,只有心中毫无牵挂,才会睡得这样沉。
施菲儿突然很羡慕她,这几天她很少有睡得这样香甜的。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杨枫的低唤,呻吟般的低唤:“小蝶……”
施菲儿再也坐不住了,轻轻起身,生怕惊醒了小青。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小青睡得很香,嘴边还带有微笑。
“她一定是梦见了她的心上人。”施菲儿想。
杨枫的屋子黑得可怕,施菲儿却没有半点惧意,房内的一切她都很熟悉,她来到了杨枫的床边。
杨枫又在低唤。
施菲儿伸出的手立刻被他握住,他似乎高兴得要叫起来,幸好施菲儿的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嘴吮吸着她的手,舌尖不断舔舐。
施菲儿感觉痒痒的,瘫软在床。
又是一个销魂夜!
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施菲儿突然醒来,醒来之后就立刻意识到应该回到自己的床上,若是被小青知道了这件事,她真的要羞死。
杨枫火热的手还紧揽着她的腰,她费了很长时间,才将他的手轻轻移开。
她轻轻的起身下床,就像一只猫,生怕会惊动了老鼠。
她披上睡衣,在杨枫的唇上吻了一下,才蹑手蹑脚的回到卧室。
灯还很亮,小青似乎睡得很沉。
施菲儿松了口气,在梳妆台前坐下。
她忽然发觉镜中的自己很美,美得令人心动。
她站起来,旋了个圈:这是我吗?我怎么会这样动人?
她绝对不是自我陶醉,此时的确异常动人。
柔发虽然有一些乱,脸上虽然有些倦容,但这却并不影响她,反而更增添了她的美,一种引人无限遐想的美。
——女人刚刚经过那种事,看起来总是特别动人。
施菲儿满意的叹了口气,又坐下,脑中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以前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事,此时却想得格外入神。
她忍不住一阵轻笑,笑过之后,她才想起小青:可别惊醒了她。
她正准备回头去看,却看见镜中的自己身后竟然有一个人,这不是小青是谁?
施菲儿触电似的调回头去:“是你,你醒了?”
小青反问:“难道我不该醒?”
施菲儿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看你睡得挺香的,不忍心打扰你,却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睡醒了。”
小青说:“我本来是还想睡的,偏偏醒来以后就睡不着了,你也睡不着?”
“我刚醒没多久。”施菲儿说,她突然发现自己说谎话,脸居然不红了。
小青望着窗外,说:“离天亮还早,你不打算再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施菲儿说的这句是实话。
小青说:“我们都睡不着,杨枫却睡得像条猪。”
“哦?”
“你听,他还在打鼾。”
施菲儿心一跳:“你耳朵真灵。”
小青笑了:“我自己也这样认为,以前在家里睡觉,老鼠的吱吱叫声,我都能听见。”
施菲儿一阵心虚,老鼠的叫声她未曾听过,但她认为那声音一定比她与杨枫在那种时候的声音药效。
小青又说:“你比我先醒,难道没听见他有什么动静?”
施菲儿反问:“难道你听见了?”
小青又笑了:“我没有,如果我比你先醒,也许就会听见。”
施菲儿突然抓住了小青的手:“你看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小青一怔,过了半晌才说:“我不敢说他是好人,也不能肯定他是坏人,是强盗。”
“如果你不知道他是杨枫,会不会认为他是好人呢?”
小青点头,说:“我会认为他是一个好人。”
施菲儿松了口气,手握得更紧:“你真是个好女孩。”
此时杨枫已经醒来,他苦笑自问:“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施菲儿看着杨枫吃完最后一口饭,满意极了。
杨枫的气色跟昨天有明显的不同,要好得多。
草药全被施菲儿取下,洗净的伤口触目惊心。
伤较以前好了些,至少消了肿,遗憾的是脓还未去掉,只有将脓去掉,伤口的复原才会快一些。
施菲儿问杨枫:“你这个伤应该怎么办?”
杨枫盯着他的伤,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方督军这一枪虽然没能要了我的命,但到了现在却比要命还要厉害。”
施菲儿说:“如果方督军还没有死,也许能从他的口中问出些什么来,我怀疑就是他在你的伤药中动了手脚。”
杨枫叹了口气:“不管他是不是动了手脚,我都不会怪他,他的死多少也与我有关。”
施菲儿却不这样认为:“要是换了我,我一定会恨死他,他是死有余辜。”
杨枫笑了,他这几天从未笑得这么开心过,他凝视着施菲儿,说:“人已经死了,还计较那么多有什么用,何况当时若不是他帮我医治,我也就不会顺利的回到这里。”
施菲儿也叹气,轻声说:“你总是将别人的好处想得要多一些,我现在才明白燕秋月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
“哦?”
“开始你与燕秋月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但现在你们却成为了朋友,他这样对你并不是为了报答你为他取回了家传至宝的恩德,而是他认为你是个值得结交的好朋友。”
杨枫垂下头,突然说:“你不要把我当成好人,我……”
施菲儿打断了她,紧紧地盯着他:“你不承认自己是好人,只不过是因为你是大盗杨枫,在世人眼中,你无恶不作,但那只是他们的看法,是他们的偏见,幸好还有人认为你不是这样的人,还有我……你的朋友不这样认为。”
“我没有朋友,”杨枫避开施菲儿火热的眼睛,“我也不配做别人的朋友。”
“你这是在逃避,是在自卑,”施菲儿的话尖锐如针,“你总认为别人会瞧不起你,所以你就隐藏你善良懦弱的一面,让别人把你当成无恶不作的大强盗。”
“我本来就是大强盗,我也无需隐藏什么,”杨枫的话明显软了许多,“如果你一定要认为我是好人,也许你会后悔。”
“我会后悔么?”施菲儿心里一惊,“他若真是世人传说的那样,我就也许真的会后悔。”
“我有我的看法,”施菲儿说,“你是好是坏我分辨得清,我相信我的眼睛。”
杨枫只是看着他的伤,不在说话,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也许,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只是需要时间,答案自然而然便出来了。
施菲儿也看着他的伤,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