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乾清宫，文华殿才是朱厚照最喜欢的地方，兼之这里以前就是东宫，正德太子所有的起居用品都安放如常，朱厚照过去直接住就行。

朱厚照摆驾文华殿，刘瑾先一步出发，安排太监布置洒扫。

等到朱厚照抵达的时候，文华殿主殿里已经摆上了鲜花和冰块，原本冷清的宫殿变得热闹起来，太监们伺立在角落里，随时等候皇帝的召唤。

刚一走进文华门，一股只有图书馆才有的纸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这种深厚的书本味闻着能让人精神舒爽。

朱厚照甩掉鞋子，光着脚踩在清凉的地砖上，径直往文华殿后面的文渊阁走去。

文华殿是紫禁城三大主殿之外的偏殿，是由文华门、文华殿、主敬殿、文渊阁四座依次排列的华丽楼阁组成的独立宫殿群。

在后世，故宫博物院在文华殿和主敬殿之间设计了一个走廊，连接成了“工”字型的建筑，改成了瓷器博物馆，里面摆满了历朝历代的珍贵瓷器，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宝贝，拿出去可以换北京二环一套房。

收藏了永乐大典正本的文渊阁在主敬殿后面，在明末的时候被李自成一把火给烧了。后世的那个文渊阁是乾隆时期重建的，里面藏的是被删改得一塌糊涂的四库全书，虽然也是浩瀚的巨著，但是和永乐大典相比总是差了一些意思。

没人知道明末那场大火烧的有多严重，历史学家们有一半以上都认为永乐大典正本在大火中烧没了，非常的悲观。

而另一半史学家依然抱着希望，认为永乐大典正本被嘉靖带进了永陵。就像大家都相信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真迹不是在唐太宗的昭陵里，就是在武则天的乾陵里面一样。

金银玉器这些东西永远都是死物，只有记载了文字古物才是中华文明传续的根本，有时候一片只记载了几个字的竹简，就能解开一个历史上的大谜团，填补历史的空缺，这是普通的古董无法比拟的。

光着脚漫步在文渊阁的书架之中，抚摸着其中很多从唐宋时期流传下来的珍贵古籍，感悟着已经流逝的历史，朱厚照觉得这是他在这个时空中最接近21世纪的地方，踱步其中原来生活的画面如同电影般从脑海中划过，让朱厚照不忍离开。

刘瑾和谷大用两个跟屁虫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架后面钻了出来，低声询问道：“皇爷，您的午膳已经备好了，赶紧趁热享用吧！”

刘瑾知道朱厚照喜欢呆在文渊阁，所以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摆了张桌子，专门给皇帝用膳。

朱厚照不是那种奢侈的皇帝，一顿饭要摆上两百个菜，不管吃不吃的下，必须把仪式感摆足。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禁止了这种浪费且毫无意义的餐桌仪式，要求除开特殊的节日，寻常四五个菜足矣。

今日的菜是一瓦罐牛乳炖鸡，一碗炸肉丸，一碗韭菜鸡蛋，一碟卤牛肉，一碟青翠的辣椒炒莴笋。都是朱厚照爱吃的家常菜。

相对于富有天下的皇帝，这样的菜品很寒酸了，所以做饭的太监对每个菜都下了功夫，做的非常精致，味道没的说。

朱厚照刚一坐下拿起筷子，就冲着站在旁边的刘瑾和谷大用，说道：“愣着干嘛！吃饭啊！”

朱厚照不认为皇帝就一定要当孤家寡人，虽然他是大明社会阶级最顶层的统治者，但是吃饭还是要和亲人朋友坐在一个桌子上，这样才能吃得香。

单身狗才一个人吃饭！

中华家有传承千年的上下级关系，官大一级压死人，和太监一起吃饭会有损皇帝的权威，但是这种权威对朱厚照个人来说毫无意义。

皇帝的权威来自于忠诚的军队，以及其强大的人格魅力。

比如美国总统能够和下属们坐在一个桌上吃牛排，但是并不妨碍他吃饭的时候，顺便指挥其统御的灭国舰队去毁掉一个国家，让数百万人流离失所。

所以朱厚照并不需要刻意营造自己高高在上的孤君形象，相反他要改变皇帝的形象，要让大家知道皇帝也是人，是可以亲近的。

朱厚照在皇宫里没什么朋友，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东宫八虎，除了刘瑾和谷大用留在朱厚照身边贴身使唤之外，其他六个人都有公务在身分散在皇宫各处办事，几天才能见一次。

当朱厚照第一次要求刘瑾和谷大用和他坐一个桌子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吓得跪在地上打死也不敢上桌。

作为太监敢和皇帝平起平坐，这种目无上下尊卑的事情传到外庭，内阁六部的大臣非得翻天不可。别说是传到外庭，辅政大太监萧敬也要乱杖打死他们两个。

刘瑾和谷大用打死不肯上桌，而皇帝硬逼着两人上桌吃饭，最后坚持不下，只得喊来萧敬帮忙。

萧敬当然是要求朱厚照保持帝王威严，当即否决了小皇帝的意思，毕竟和太监吃饭那是千古未有之事！

朱厚照也很好办，干脆就绝食不吃饭，在他看来一个人吃饭哪怕是摆的龙肝凤髓也不好吃，有家人朋友一桌吃饭，一碟炒鸡蛋都能吃得三碗饭。

反正他的意思就是不愿意一个人吃饭。

最后萧敬没办法，只得同意让刘瑾和谷大用上桌。

到现在宫里的太监们已经习惯了，只要是到了饭点，不管身份尊卑，只要是站在旁边的，都会被朱厚照拉着一起吃饭。

虽然大家都会恭敬的拒绝，说已经吃过了，但是皇帝亲切的形象在宦官群体中不知不觉中竖立起来了。朱厚照布置任务，大家都会尽力拼命去完成，不会有半点拖沓，比起任务失败被皇帝责骂，他们更害怕会让皇帝失望。

皇帝的威严不仅没有损耗分毫，反而更加高大宏伟了。

尤其可见，不合理的规矩和陋习就是用来破坏的，等大家习惯了之后，就不会再害怕。

刘瑾和谷大用赶紧笑嘻嘻坐在桌子对面，刘瑾抓起筷子夹起几片卤牛肉就往嘴巴里塞。谷大用则心思细腻的用瓷勺盛了一碗牛奶和鸡肉送到朱厚照的手边，然后才拿起筷子开吃。

朱厚照倒是很想喝酒，他以前当兵的时候白酒都是按瓶来吹的，52度的烈酒号称三瓶不倒，酒量很大。

奈何自己现在的身体体弱多病，过早的被酒精侵蚀不是好事，平时格外注意戒酒戒色。

吃饭的时候，刘瑾会在餐桌上说一些宫外的民间轶事，或者某个官员的风流韵事之类的来炒热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