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作者来说,一部小说的创作缘起于自己的某个所思所想,写的是一个故事,故事不仅有情节,有景色更有一群人。如果他有野心,那么就会在故事当中植入自己的世界观。这或许就是电影一代宗师中的台词说言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如果他的世界观受到后来人的认可,那就是见过了众生,他的作品就是里程碑式的作品,作者本人就被尊称为一代宗师。契阔刀只是我的一部拙劣的处女作,可并不妨碍我试图通过它来实现塑造江湖的野心,至少总能表达一些关于江湖的理解,折射部分自己内心的想法碎片。电影笑傲江湖中任我行对令狐冲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有江湖”。我也时常在想,人活一世与动物相比究竟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异。思来想去,偶得一点,人也许是唯一能选择活法的物种。所以,如果给契阔刀定一个主题,我想它的关键词应该是选择。
江湖是追逐梦想的舞台,在天地间选择人所应当存在的模样。一直以来,在人类的进化路径上有着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一种是源自我们祖先百万年来的原始路径,自开始直立行走和强化大脑技能后继续身体的进化,让身体的各个组成部分都变得更为强大一种则是人类的实际选择,自掌握火的使用后逐渐依靠外物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外物成为我们的重要组成,乃至代替人类自身的进化。今天的我们实现了九天揽月和五洋捉鳖,可仍然没有改变荀子所言“力不若牛,走不若马”的局面。即便是今时今日,借助外力的感觉始终不够完美,或者说不够自由。相比对于古代人类而言,梦想获得超能力的愿望必然更为强烈。
江湖是自我锤炼的熔炉,用汗水活出自己理想的模样。我觉得,江湖是中国的,江湖里有中国人的独特的样貌。大洋彼岸的人们与我们一样,怀揣着化身超人的梦想。但,中国人的侠客是后天修行的结果,而美国人的英雄总有种天选之子的命定色彩。美国队长靠注射血清而获得力量,蜘蛛侠因毒液感染而脱胎换骨,战警们则是由基因突变而无所不能。在中国人的理念中,那群通天彻地的存在,被统称为“神仙”,他们的经历被统称为神话。神仙不过是人们尝试超越自我的假想标杆,是侠客们持之以恒为之奋斗的目标。神话高高在上,而我们不等不靠,自己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
江湖是世俗生活的镜像,直面错综复杂的关系纠葛。江湖中人不是寻常之人,但终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只要活在当下,就会受到属于人间的束缚。我当年读武侠小说的时候,总有一个疑问萦绕脑海这些大侠们,不上班不挣钱,出手却总是极为阔绰,他们囊中白花花的银子究竟从何处而来?后来,接触了经济学,亚当斯密教导我们,分工能够促成社会生产力的进步。我顿时焕然大悟,大侠们或许不用挣钱,大侠背后的站着千千万万替他挣钱的人。许多学者将中国与西方的思维方式作对比,认为两者之间存在集体主义和个体之间的差别。对于西方人而言,社会中最小的单元是人,而对于中国人而言,最小的单元则是家。一个人有了家族作为支撑,就有了立身的坚强后盾。不过,事物总是具有两面性,当一个人享受权利的同时意味着必须承担相应的义务,依靠家族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家族中的人需要时刻维护家族的利益,按照家族的意志行事,不断反哺家族,不断增强家族的势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自由的成本有时昂贵的超乎想象。
江湖是权力纷争的战场,碰撞出自我异化的无奈。当年韩非子在五蠹一篇中写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的名句,说明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的冲突已然引起了当权者的忌惮。官府是名义上唯一的暴力机关,也是唯一的执法主体。仗剑天涯的侠客们,打着替天行道的大旗,扮演着体制外执法者的角色,严重侵损了官府的权威。事实上,只要有人具备超越世俗的能力,一定会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比如位于大洋彼岸的复仇者联盟,就因为是否接受政府监控而产生分歧,一度导致惨烈的火拼。在中国,地主豪强自古以来是皇权的心腹大患,设若他们在拥有金钱和人脉之外还精通武学,毫无疑问可以算得上是如虎添翼。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中心,无论是神谕、圣旨还是法律,都不允许存在其他能够与之分庭抗礼的力量存在。如果有江湖,江湖上的门阀世族必然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死我活的对抗终究不可避免。侠客们的初衷或许是弥补政府功能的不足,但难免异化为另一种分裂社会的动因。
江湖是一个充满各种可能同时也汇聚各种矛盾的场域,而可能与矛盾是诞生故事的必要条件。江湖已经停留在时间轴的另一头,但那里的往事依然能够撩拨我们的心弦,那里的人物依然能够穿越时空与我们对话。我不知道关于侠客的原始记忆在何时由何人开始镌刻,但我肯定这道记忆在未来的永恒时光中历经沧桑巨变依旧刻骨铭心。我希望,有更多的人与我一起凝望最初的凝望我希望,契阔刀的故事能够成为你我人生经历中一段短暂而美好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