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已经死了。”女人转过手电,向这稚嫩嗓音传来的方向照去。“孩子,你过来。”女人招呼小霖站到她跟前,“你说梁欣健是你爷爷?”小霖点了点头。“他是怎么死的?”女人问。小霖抬头看着大火,“被烧死了。”女人放开曼君,转而抱起小霖,“那你告诉姐姐,这帮人都叫什么名字?”小霖挨个挨个介绍,最后介绍梁叔的时候说:“他是我爷爷的朋友,我们都叫他梁叔。”女人好奇地问:“他也姓梁?”小霖不知道“姓”是什么意思,犹豫了片刻才点头。&t;/p>
“那你叫什么名字?”女人又问。&t;/p>
“我叫小霖。”&t;/p>
“全名叫什么?”女人再问。&t;/p>
“学霖。”&t;/p>
女人盯着孩子,“你姓学?”小霖听她老是问姓啥姓啥,而且这个“姓”总是人名的第一个字,随即又点起了头。阿昆连忙说:“他还小,不知道姓氏是什么意思。他是我儿子,当然姓鲍了。”在小霖作介绍的时候,就已说过阿昆是他爸爸,叫鲍家昆。女人笑着说:“你是怎么当爸的?孩子这么大了都不告诉他姓氏是啥?”阿昆说:“这年头,疲于奔命,没什么时间教孩子。”女人笑得更大声,跟聂纪朗等人说:“你们也听出问题了是吧?”她盯着阿昆,“那你告诉我,你爸孩子他爷怎么就姓梁了?”阿昆向来反应不快,顿时瞠目结舌,这种事情其他人也不可能替他发言。女人一面为小霖捋掉头上的雨水一面问:“你几岁了?”小霖掰着指头说:“爷爷说我五岁了。”女人赞叹着说:“不得了不得了,在灾难和废墟中成长起来的一代确实不得了,说起谎来心平气和的。”说着,在小霖脸蛋上捏了一下,“我爱死你这小王八蛋了。”&t;/p>
阿昆觉得她对孩子起了歹念,当场就急了。“你要干什么?小孩是无辜的!”正欲上前抢回小霖,又被人一拳撂倒。小霖哭了,喊着要爸爸,从女人怀里挣脱下来跑到阿昆身旁。女人也不阻拦,只笑着走到梁叔跟前,“我不管你们这帮人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我只要找到要找的人。”随即解开了他的衣领,伸手探进去摸梁叔左右两边肩胛骨位置,那是人们使用步枪时用来顶住枪托的地方。“哇……都长这么厚的茧了。”女人抽回手来,回头朝身后的人群说:“艳芬,艳芳,找到杀你们叔的凶手了。”&t;/p>
人群中随即走出两名身材高挑的少女,但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样子。“霞姐,”她们中的一个说,“我们能杀了他吗?”阿昆连滚带爬挡在梁叔跟前,“我求求你们,他一把年纪了,虽然说他……他……他平时确实杀了不少人,但他……但他……”阿昆词穷了,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为梁叔辩护。&t;/p>
那个被称为霞姐的女人说:“这老头杀了你们叔,在情在理,你们都有报仇的理由。但在此之前,我想听听为什么你们的叔会跟几个假鬼子死在一起。对了,不是还有个霍什么凯吗?”她的目光瞟向仍跪在地上的霍竞凯,“那小孩除了他爷爷之外,其他人都给介绍对了吧?你就是那个连自己名字也能刻错的霍竞凯是吗?”&t;/p>
霍竞凯“切”了一声,“那老头刻错的。我真是早该听他的别在尸体上刻名字。”霞姐问:“为啥呢?”霍竞凯瞪着她,“说会招来像你们这样的人。”霞姐点着头说:“他说的没错。这样吧,我念着你俩没在她们叔身上刻名字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陈述当时情形的机会。”霍竞凯骂道:“说个屁啊!你们这帮人都他妈有病,淋着大雨让我们跪着问长问短,爱杀便杀吧。”霞姐挑了挑眉毛,“好吧,我就如你所愿。”眼瞅着她要掏枪,霍竞凯怂了,“行行行行行……我说就是了。”然后,他就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反正这两位的叔确实是死在那老头的手上,但就算老头不杀他,他也会被那几个鬼鸦折磨透了再杀掉。换个角度去看,老头实际是帮这两位妹子现仇现报了。而且我们还把鬼鸦一货车木马仪给烧了,也算是干了件好事。”&t;/p>
那叫艳芬和艳芳的两姐妹顿时抽泣起来,哭着哭着,妹妹突然举枪指向梁叔,吓得阿昆忙挡在枪前,但她愣是没有扣下扳机。霞姐叹了口气,“你姐妹俩看着办吧。但这姓霍说的不像撒谎,要不是那姓梁的杀了你们叔,他恐怕会死得更惨,或者变成另外一个人回来。”妹妹终究还是放下了枪,满含愤恨地走了。“艳芬,”霞姐嘱咐没有离去的姐姐,“去看着你妹。”姐姐“嗯”了一声,随妹妹一起走了。&t;/p>
霞姐看着兀自昏迷的梁叔,“看来我们这仇报不成了。”她一面说一面拾起“老古”,“这枪哇靠,真重这枪我们要了,就当是清了这笔人命债。”阿昆忙说:“这位霞姐是吧。求您对这枪高抬贵手,那是梁叔的命根儿,是他一个几十年至交的遗物,您拿了它就等于要了梁叔的命啊。”霞姐笑言:“那正好。我们这趟劳师动众,本来就是来要他的命的,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你们。我不杀你们已算仁至义尽,你们是不是该识相些,给点东西报答一下我们救命之恩呢?”说完,便笑嘻嘻地走了。&t;/p>
“这婆娘,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连仁至义尽都给搬出来了。我去你妈的仁义。”看着他们没入黑暗,霍竞凯愤愤不平地骂着。聂纪朗说:“有力气骂人,还不如留着力气干点正事。来!赶紧把梁叔抬进去避雨。”阿昆与霍竞凯忙将梁叔抬回大厦大堂。他们拆开梁叔脚上湿透的纱布,仔细检查起来,发现皮肉几乎熟了,甚至有油外渗,可见烧得多严重。聂纪朗朝阿昆摇起了头,“这腿救不回了,不截掉会要了他的命。”阿昆听得头皮发麻。聂纪朗问:“你下得了手吗?”阿昆愣愣地问:“你是认真的吗?”&t;/p>
聂纪朗没再理他,只让陶恩龄取出日常收集的酒精、碘酒、云南白药、棉花纱布、缝合针线等药物工具,再取来一柄消防斧,然后吩咐曼君带走小霖。“你们摁紧他。”聂纪朗一面说,一面用酒精和碘酒给消防斧的刃口消毒,“砍掉之后,你们也不能松手,还要捂住他的嘴巴,别让他弄出动静。之前不是还找到些大麻吗?卷好给他吸,他年纪大,我怕他受不住。”常笑取出大麻草碾碎,从自己的日记本上撕掉一页卷成烟状。“林敏和小陶,我这一斧子下去,你们马上拿给伤口淋上酒精和碘酒,然后立即给他缝针,等缝完了就用云南白药给止血,再包扎好。”林敏噌他:“你别说了,我都被你说紧张了。”聂纪朗说:“反正我们手脚要快,弄完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会有更大的麻烦。”&t;/p>
一切准备就绪,聂纪朗取出一根绳子勒紧梁叔的大腿,随即扬起斧子,用尽全身力气砍下。暴雨中,一声苍老的惨叫刚起,便即被捂了下去。&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