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南铁牛坐在屋前水田前边,脚下刚及嫩绿的稻苗,漫无目的地看着天边橘色的晚霞。
秦墨走过来也学着他这样坐下,目光同样在看着远方。
“人已经给你带过来了,也该说了吧?”他淡淡地说,像是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任务。
南铁牛点了点头。
“我与雪衣是青梅竹马,她是我父亲捡回来的,我们从小相互照顾,所以很早就立下了婚约。半年多前,彭家的少爷路过村子,见到雪衣,在那不久彭家就过来请她入府上干活。”南铁牛的声音平静,没有预想中的暴怒。
他眺望着晚霞,继续说:“我们起初只是以为过去做工,能进彭家自然是好事,所以很快就答应了。没想到这一去,她就再也没回来。她过去不久,彭家就给我们下了聘礼。我父亲不依,却被乡民们骂成不识好歹,棒打鸳鸯的恶棍。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疏远我们,我父亲也因此被逼迫致死。”
说到这里,南铁牛开始握紧拳头,目光也像冒起了火焰。他狠狠地咬着牙,整个人像个发怒了的老黄牛。
“世间最大的恶,是不知恶。”秦墨缓缓道来。
“我一怒之下把聘礼扔到了河里,起初我还惧怕他们的身份,但那一刻我知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怕了。”南铁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彭家于是就来请我到府上,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我趁着他们没注意就跑到了山里。然而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竟敢放火!他们放火烧掉了整个村子,我害了整个村子!”
南铁牛激烈地发抖,不过很快平复下来。“我慌忙回去救人,然后就给抓住了。他们把我关了起来,雪衣与彭家公子成亲的那天,我就在那里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天,心却像是死了。第二天他们把我放了,我离开时就听到了雪衣死了的消息……我就那样走在大街上,感觉整个人都已经不复存在,已经一无所有……我疯了。”
秦墨想起初见南铁牛时,他还是那个跪地求饶的小贼,叫嚷着要给妻子治病。那时的他情意真切,一点儿也不像骗人的样子,连典狄都被骗了过去。其实说到底,他只是一个疯子。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秦墨有点好奇,南铁牛的恢复很自然,甚至有种错觉他一直就是一个正常人,一个善于骗人的正常人。
“从典庄主给我帮助开始,再到凌风子那时。”南铁牛闭着眼睛回忆,“从来没有人愿意帮我,但典庄主那天却选择相信我,凌风子也为了我受了重伤。那天我以为就要死了,但凌风子一直在喊我跑,他明明不喜欢我,却在那时把危险留给自己,一直在跟我说快给老子滚,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杀你,如果有要做的就赶紧去做,没做完就不准死!把那些东西藏着死了的话,连下地狱都不配!我觉得他说得对,我必须去做,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可你那时并不信任我们。”
“对,所以我慌称要去接父母过来。因为我知道彭家肯定会再次出手,我需要冒险让你们与彭家交手,这样你们才会相信我。同时我也能知道你们是怎样的态度。”
秦墨点点头,南铁牛说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仇恨是会让人变得聪明的毒药。”
“唉……”南铁牛突然叹气。
“怎么,你应该高兴吧?人现在就在这里,彭牧乘与你之间的仇恨也可一并解决,你的妻子也能回到你身边。”
“其实我很害怕……我一直以为雪衣就是被彭家公子抢了过去,所以我要把她抢回来。但是,如果这是雪衣的意思呢?”他的目光开始变得迷茫。
“这个问题一直都在。虽然你们青梅竹马,但在外人看来并不登对,你当然应该忧虑。那为何一开始没去想,反而现在想到了呢?因为你距离抢回她已经一步之遥,在你看来她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可你还是会去抢的,人都贪婪,此时的你与彼时的彭牧乘,又有何分别?”
南铁牛低着头,细想着秦墨的话。从一开始的复仇,到现在雪衣几乎站在他面前,他终于开始想到雪衣的心到底所属的问题。无论是他还是彭牧乘都太贪婪了,完全忽略了雪衣的感受。南铁牛突然豁然开朗,他决定把选择权交给雪衣,无论她做出怎么样的选择,自己都不会去责怪她。
“谢谢你。”他由衷地说。
“先别谢了,你赶紧走吧越快越好。”秦墨慢慢抽出短刀,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站在水田上黑衣人。黑衣人站在稻苗上,轻灵得如同飞鸟。
东方宇在这里四周都安排了高手,但直到这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唯一的解释是那些高手被他悄无声息地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