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弗道:“臣的子孙也不会做出曹魏之事,陛下可放心。”
“朕到底还是看不透你啊。”
朱慈烺自嘲一笑,“只是近日忽然想起,昔年你在江东门曾说过,世道的不公导致了悲剧,三六九等的划分让世道分割,这些东西不去除,这世道便会永远分分合合的所以”
他望向左弗,“你要的是人人平等吗?”
“人与人永远不可能平等的。”
左弗道:“阶级不会真正消失,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律法尽量公平,尽量保证大多数的权益。一个官和一个民,他们犯法都要受罚。当官的不会因为他是官受的罚轻一点,同样,平民受的罚也不会因为他是民就重一点。
您还不明白吗?我要的是律法跟前,人人平等!!我要的是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读!”
“包括皇室子弟吗?”
“是的!”
左弗铿锵有力地回应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您应该早就听过这句话了!但这样说是没有意义的,有法不依,法为空物!这就是当年臣为何简直一定要杖责国丈的原因!
民心需要凝聚,朱家出了太多混账的皇帝,百姓的心已经彻底凉了!您登基后,打退清兵,澄清吏治,在百姓心里,您是他们新的希望!臣那日若执法有私,百姓又会怎么看待您?看待朝廷?陛下,您为什么总就不懂?在这个世上,真正可靠的人是百姓,而不是您的大臣!”
朱慈烺十分震撼!
之前他就察觉到了左弗的想法,可今日从她嘴里真正说出来后,他还是感到震撼!
为了公平,所有人都可以牺牲,包括天子,也包括她自己!
想起她昔年在朝堂说的那番话,他不由笑了。
自己何等可笑?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她要的是圣人的大同,而他要的只是朱家的天下!
这就是矛盾的根源!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好在,她还是愿意保着墉儿的。
也罢!
这世上就没有永不消失的王朝,大明能在他手里再续上几十年,甚至百年,也该知足了
他望着眼前的人,见她头上已有了几根白丝,想起年少时与她相处的时光,他的眼不由湿润。
自己恨那些文臣,可接受他们教导的他最终还是采用了他们的办法,将帝王心术用在眼前这个曾经真心待她的人身上。若不是如此,或许他们会结成夫妻,会生好几个小孩
她成为皇后的话,只要自己不说,不是一样可协助自己吗?自己真是可笑啊!以史为鉴,自己鉴了半天却全是错的!弗儿不是武瞾,也不是吕雉,她的心是很柔软的
这样的她又怎会学武瞾灭杀自己的孩子去弄权呢?
如果不是他选择错误,他们应该很幸福吧?
或许
自己也不会病到这样重
想到这里,他吃力地抬起手,想再抚一抚她的脸,可随着她的侧头,他便知,这一刻永远也不可能了。
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他颤着声道:“你当真这么恨我?”
“我不恨您。”
左弗垂下眼,眼里也隐隐含着泪,“我已经说过了,共患难过的人怎可能无感情?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兄长,有些事过去了便无法回头了,我已经嫁人了”
一句“我已经嫁人了”让朱慈烺泪如雨下,他咬着牙挣扎着坐直,一把抓住左弗的手,道:“朕满心满眼的人都是你,其他女子都是你的替代品!难道你没发现吗?朕的后宫里,每一个女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像你,或是鼻子,或是眼睛难道你一点也感受不到朕对你的爱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那个浪子而无视朕?!”
“陛下先无视我的,不是吗?”
左弗甩开他的手,“您为何要娶后?您为何只想让我当个登不上台面的外室?哈!陛下,您还是太自私了!这就是我选孙训珽的原因!”
朱慈烺呼吸一窒,她说出来了,丝毫情面未留。
他软软地倒下去,沉默许久,才道:“是的,是我太自私了”
长长呼出一口气,擦去眼泪,“朕的太子就托付给你了。”
他从枕下摸出一个竹筒,递给左弗道:“皇后不安分,我怕我去了,她要拿你左家开刀。这是我亲手书写的,若皇后有异心,可凭此圣旨,让她殉葬。”
左弗心里一凛,抬头望向朱慈烺,“何必说这些丧气话?未必不能看好。”
见左弗眼下有泪痕,眼睛有些红,朱慈烺笑了。
“弗儿,你对我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啊”
他笑着笑着便又有眼泪流下来,“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下辈子,下辈子,只希望我不再生于这乱世,更不要生于皇家下辈子,若还能与你相遇,我只想当朱慈烺,然后娶一个叫左弗的女子为妻,然后生几个孩子,我教书为生,你当大夫一起将孩子养大,然后一起老去”
他呢喃着,很快,胃部的疼痛便让他卷缩起来,左弗要上前查看,他摆摆手,“不用看了,其实朕已是药石无医,这时你接手反易引非议等会出去跟那些金陵医院的大夫说,朕已药石无医你若还将我当兄长,便开些药我,让我舒服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