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许多左弗的画像,当初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藏了这么多先生的画像。可慢慢他就意识到了,大伴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父皇对先生有恋慕,所以极为偏心左先生,失了为人君的本分,超过了正常君臣的界限。
而母亲的忽然病重更是让他惶恐。母亲一直想垂帘听政的目的何在?以前的老大伴为何忽然死了?母亲为何要将宫里伺候的人都换了?
父皇真得留给了左先生诛杀母亲的密旨,这点母亲是不会骗自己的。为此,母亲还生了病。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在说明,母亲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而且,他听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说,左弗曾杖责过他外公,其野心之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她之所以不反是因为父皇对她情深意重,而现在的自己与她只有薄薄的一点师生之情。
母亲病得蹊跷,若真是左先生下手的呢?
这太可怕了!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出来了一个法子。
母亲身体渐弱,他要完成母亲的心愿,让母亲随自己上朝。
将这意思传达给大臣们后,大臣们自然极力反对。可成克巩的态度却是反常,竟以刘娥举例,同意让太后上朝一次。
这潜台词就是:太后恐怕时日无多,天子为人子想完成母之心愿也符合大明以孝治国的方针,所以可以满足。
大臣们觉得很奇怪。
成克巩你是脑子进水了不成?她只是身体不怎么好,又不是快死了。今日上朝一次,怕是以后日日都要上朝了。
可内阁的态度这回出奇的暧昧,而跟太后有恩怨的左弗则保持了沉默。
天子……
今年已有十岁的天子……
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呢。
师生情分?
先帝临终遗言?
不顶用的。
一个人只要觉得他可能受到威胁便会做出反击,就跟朱慈烺一样。他心里明明知道自己是不会造反的,可他还是会提防自己。不管自己会不会造反,力量不集中在他手里,便是威胁。
山芷娴得偿所愿,精神竟是大好。这日她穿上朝服,被人抬着上了奉天殿!
大明三百年江山,她是第二个走入这奉天殿的女人!第一个是左弗,第二个是她!
只是不同的是,左弗是需要向她下跪的人那个人!
这点让她无比得意,病了多日的脸上透出异常的红,望着左弗的眼里充满了骄傲与挑衅。
左弗执着笏板,对于这个即将步入死亡的女人她没有太多的感触。到底是书读太少,她猜得没错,她的病是自己搞出来的。
生化不分家,作为一个学生物的,她知道许多东西可以不用入口就可以让她慢慢“病死”。
她对自己如此厌恶,可却抵抗不了各种护肤品,香水的诱惑。孙训珽在内廷有许多愿意为此赴死的人。
死他一个,家人获解脱,这买卖划算!更别提,如果操作得当,也许也不用死。但以后,却能在宫里搏个地位,再也不用受欺辱。
左弗的面无表情让山芷娴以为她是在生闷气,不由翘了翘嘴道:“去岁鞑子伪帝感染天花暴毙,正是北伐好时机。诸爱卿却迟迟不商议北伐之事,这到底是为何呀?”
儿子,你看着!
看清楚了!
你嘴里口口声声念叨的左先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什么忠君爱国?!
那首辅轮换制看着是为天子着想,可仔细研究后却可以发现根本是要架空皇权!
这就是你敬爱的先生!
她要夺走你身为天子的权利!
“回太后……”
成克巩不缓不慢地道:“北伐之事宜谨慎,鞑子伪帝初暴毙,上下正是团结之时,此时北伐于我等不利。新伪帝年幼,内有几大托孤大臣相互倾轧,我等只需岸上观,待内部相斗之时再行北伐不迟。”
“怎么?老虎捕猎何时要需顾虑猎物感受?团结?即便团结又如何?昔年他们最强盛之事也未能打过长江,怎得如今反是怕起他们来了?左爱卿,难道是你的左家军战力不行了?”
“回太后,兵法有云:上战伐谋,外力既可促进清人团结,我等何必又要去做那等傻事?”
“可左先生。”
天子道:“若再拖延下去,怕也是对我大明不利。朕觉着此刻北伐乃是最佳时机。”
“陛下说的是。”
左弗道:“只是兵法又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等长途奔袭,后勤粮草最为重要,所以粮草筹备,军械筹备亦需时间。”
“左爱卿不是能变出粮草来吗?”
山芷娴阴阳怪气地道:“昔年你带几千人便敢与十万清军周旋,怎么?现在上了年纪,反是丧了胆气吗?”
“太后,昔年我是守城,防守易,进攻难。更别提,一旦战端开启,便要做好长途奔袭的准备,后勤若准备不足,仗怎么打?太后娘娘,先帝对臣恩重如山,先帝致死未能完成北伐之愿,臣便是拼上自身性命也定要完成先帝遗愿,必不会因胆怯而贻误战机,请娘娘勿忧心。”
“呵,这话倒不错。”
山芷娴冷笑着:“先帝致死都不忘为你安排后路,将你抬进内阁,这恩宠便是本宫都羡慕得紧呐!”
这话就太不上台面了。
这等酸话也拿来朝堂上说,也太失体面了。
“说来……”
山芷娴继续道:“皇帝,左爱卿身为当朝天子师,站着说话有失弟子之道,你何不赏左先生一张椅子,从此就让她坐着上朝吧。毕竟,您父皇说的,左云舒于大明有再造之恩,无论是从先帝那儿,还是你这儿,左家对大明的恩惠都不少。若与其他人臣一般也要站着上朝,岂不是显得我朱家皇帝太刻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