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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死后王离想了很多,有愧与无愧都是过去的事,就让过去的一切都埋藏在记忆里。人们永远记得岳飞的忠诚正直,记得岳飞的一身正气就是记得王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实现的与他的初衷到底有多遥远他不知道,之前也从未想过这么多,人人都一样,很多事要经历深深的痛才会去思考,才能大彻大悟。无疑岳飞曾是他敬佩至深的英雄,英雄永远不会落幕,英雄的故事只会随着时光变得越发深刻动人而越发活跃魅力四射。而他早就感到厌倦甚至感觉自己是多么可耻,也许直到今天他才真的有机会躲开临安的是非。

人总会死,世上总有些人愿意用鲜血去捍卫她们觉得对的事。岳飞用血成全他对大宋的一腔热血,杨禄用血全他对岳飞的兄弟情义,上官剑南则用血换取他身为一代英豪该有的铮铮铁骨。这不是匹夫的鲁莽,是他们对这无情世道的有情担当,舍身取义,才不失为英雄本色。

辞旧迎新,丢不掉的是遗憾冰雪融化,抹不去的是悲伤春意黯然,带不走梅花落桃花开的酝酿厚积薄发。岳飞死后,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他的尸体当夜就无故失踪,大理寺对此事彻查一直无果主帅被杀,岳家军将会何去何从现在还不得而知名剑山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正义豪杰之士总有卷土重来,为岳飞沉冤昭雪的一天。奇怪的是赵构并没有因为当夜王离让殿前司装模作样放走沐子风而怪责他,这大大出乎王离的预料。可话又说回来,名剑山庄、忠义堂经过这次劫难已经不足为虑,留着沐子风好牵制古月楼,要是将他们赶尽杀绝,古月楼一家独大,岂不是赵构亲手养出一条吃人的恶狼,如此看来,赵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意外。

一日清晨,王离带着青衣、郭婷、小狸、三宝等在临安城外一处隆起山坡下。一个马队迎着阳光的方向走来,数十个汉子骑在马背上,领头那人是唐津生,马队中护卫两辆马车,驾车的是灵隐和木红缨。马队来到王离等人面前,灵隐拉住马缰绳和木红缨一起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王离面前。王离来到马车面前恭恭敬敬拱手道:“此去岭南路途艰险,王离特意赶来相送。”

马车的帘子拉开,李娃从马车里走出来,青衣、郭婷二人对她拱手行礼。马车上是岳飞的家眷,岳飞死后,他一家人被流放岭南,为保万无一失,王离特意请唐津生带着洞庭湖和鄱阳湖上的兄弟护送她们一家人去岭南。

李娃弯腰对王离鞠了一个躬道:“公子对岳将军的大恩未亡人无以为报,只盼公子和两位姑娘一生平安。”

岳飞刚刚离世,李娃独自带着她与岳飞的几个孩子,到了岭南之后该如何度日?想想就让人心酸。王离道:“岭南苦寒荆棘之地,夫人独自带着孩子一定困难重重,我会让江湖上的朋友对夫人多加照顾。”

李娃苦笑道:“多谢公子。”

王离也苦笑道:“我受岳元帅所托,如若对夫人照顾不周,怎么向岳元帅交代,岳元帅含冤而死,王离束手无策,还请夫人见谅。”

李娃叹道:“天道昭昭,将军的冤屈总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她说的是岳飞的话,岳飞临死之前只留下这一句天道昭昭,但愿如李娃所言,岳飞的冤屈终能得雪。李娃又鞠躬道:“公子和两位姑娘保重。”

王离拱手道:“夫人保重。”说着李娃转身蹬车去。王离对唐津生道:“唐兄,岳夫人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平安将岳夫人送到岭南。”

唐津生骑在马背上拱手道:“王兄你放心。”他叹了声道:“岳爷精忠报国,在下能为他办事深感欣慰,各位保重。”说罢,一挥手,命人赶着马车走。

就在这时,李娃从马车里探出头,马车又停下来,李娃道:“王公子,未亡人还有一事相求。”

王离拱手道:“夫人有事尽管吩咐,王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娃忽然心生悲伤,含泪道:“岳将军的遗骨下落不明,请公子代为寻找,好让我这几个孩子知道她们父亲埋在哪。”说完就落下泪来。

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再怎么坚强也忍不住泪水,众人叹息一声,王离道:“王离答应夫人,一定将岳元帅的尸骨找到。”

听了王离的话,李娃安心了,她放下帘子,马车向前驶去。等她们走远了,灵隐问道:“公子,你为什么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岳夫人?”

木红缨深吸一口气道:“岳夫人真可伶,我差点就告诉她岳元帅的事情。”

其实,那个盗尸的人就是王离。岳飞被害的当夜,王离就命一个叫隗顺的狱卒乘乱将岳飞的尸体从大理寺偷运出来,将岳飞安葬在钱塘门外的九曲丛祠旁。岳飞尸体遗失案还在彻查,这件事情鲜为人知,岳飞一家被流放岭南,大家没有将岳飞尸体的事情告诉李娃,免得她再受牵连。

送走岳飞一家人刚回到离园,乐伦和秦少游就急匆匆迎上来,乐伦急着道:“王兄,出大事了,岳元帅被朝廷处死的消息传到岳家军中,徐庆将军率领数百条战船直扑临安,要为岳元帅讨回公道。”

这消息虽然令人震惊,却也在预料当中。秦少游也道:“沿途的官兵见到岳家军打出为岳元帅讨回公道的大旗,不但没有阻拦,反而放岳家军顺江而下,不出半个月,临安城下就将大兵压境了。”

木红缨道:“岳家军兵强马壮,加上岳元帅被杀群情激奋,这种时候谁能拦得住岳家军?看皇上这次怎么收场。”

当今大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挡住岳家军的进攻,赵构这次还真是自作自受。当日王离答应岳飞,岳飞死之后,如果岳家军有何异动,要他定稳住岳家军,王离既然答应了,那就一定要说到做到。洛白水道:“朝廷陷害岳爷蓄意谋反,徐庆将军此举不是做实了岳爷谋反的罪证,岳爷一世英名难道就要毁于一旦。”

大家倒没有想过这些,眼下岳飞都死了,就算岳家军攻进临安他也不可能活过来,反而天下人会给他加上谋反的帽子,这岂不是得不偿失。岳家军打进临安固然能为出一口气,之后呢?岳飞英明一败涂地,天下又要陷入混乱当中,刚刚来之不易的和平又要付之东流,大金国乘机南下,到时候真是亡国灭种,这半壁江山不就要拱手送人了。

众人叹息一声,王离喃喃道:“先进去再说吧。”

刚回到客厅,曹公公闯进来道:“公子,皇上有请。”

她们刚得到岳家军的消息赵构并找上门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可想而知,让他进宫无非是为了岳家军的事情。岳飞生前所托他不能推辞,就算没有岳飞的嘱托,以赵构的性格,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来要挟王离,最后这件事情如何解决还会落到王离头上。一旦岳家军兵临城下,就会天下大乱,岳飞一世英名尽毁不说,半壁江山沦丧,这件事情王离没有袖手旁观的理由,此事赵构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赵构,他倒想乘此机会问问赵构,害死岳飞可有一点悔意,这个世上还有没有公理正义。

来到御书房见到赵构,不等王离开口,赵构并指着他骂道:“亏当初你还为岳飞求情,说他是朕的忠臣,你看看吧。”赵构将奏报岳家军动向的奏折扔在王离眼前骂道:“这就是你所谓朕的忠臣,你不是说朕冤枉好人吗?岳家军造反了,朕亲手养了一条狼,这条狼现在要吃了朕,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赵构先入为主,将王离的嘴都堵上,原本他想说的话眼下一句也说不上。王离忍了忍轻声道:“他们只不过想为岳元帅讨个公道。”

赵构哈哈一声大气道:“公道?朕和反贼没什么话可说。”

王离高声喝道:“当初皇上若不杀岳元帅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一个结果,今天的一切都是皇上你一手造成的。”

他的话彻底激怒了赵构,赵构扑到他面前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岳飞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若不杀他,朕的威严何在?朝廷的法度何在?”

再说多少话赵构都是不会听的,王离冷笑道:“皇上刚愎自用听信小人谗言,岳家军忠于大宋也会被皇上逼反。”

赵构问道:“你在讥讽朕?”

王离拱手道:“王离不敢。”

赵构转过身一挥手喝道:“你的胆子还小吗?你别以为你背着朕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朕不知道,远的不说,朕让你去剿灭名剑山庄和忠义堂,你却暗中将沐子风放走,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早就知道赵构不追究不等于不会秋后算账,这种事王离见怪不怪,且听听他还能说什么。赵构接着狠狠道:“岳家军兵临城下那一天,朕就下旨号召天下兵马赶来勤王,与岳家军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天下大乱,金兵趁机南下,大宋朝亡国灭种,祖祖辈辈的江水拱手送给金人,岳家军将成为大宋的国贼叛徒,青青史书自然会记下这一笔,岳飞将千古留名,成为大宋的罪人。”

与他争辩没有任何意义,王离想了想道:“王离自有办法劝岳家军返回驻地,不过王离有一事相求。”

赵构冷他一眼道:“你说吧,朕自会考虑。”

王离拱手道:“倘若岳家军愿意返回驻地,请皇上不要追究岳家军将士的过错。”

赵构喝道:“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振朝纲。”

王离跪下道:“岳家军数万之众,皇上你真杀得完吗?岳元帅虽死,岳家军还在,金兵就不敢妄动,皇上要是真的把岳家军的人都杀光了,皇上将民心尽失,我想,青青历史也会为皇上记上一笔。”

赵构一愣,想了半天后道:“朕答应你,只要岳家军返回驻地,朕就不追究他们的罪过,不过首犯必死。”

为保岳飞的声誉和大宋的安定,徐庆必死无疑。王离知道,赵构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这件事最好的处理结果只能如此。未免赵构秋后算账,王离拱手道:“请皇上下旨公告天下,王离才好动身前往劝阻岳家军返回驻地。”

王离对他不信任,赵构虽有怨气,还是忍住了,咬牙道:“朕即刻下旨公告天下,你带朕的圣旨去岳家军中传旨,岳家军肯返回驻地最好,如果不肯返回驻地,你立刻回临安,朕将调遣刘琦将军驻守临安,你回来带着八字军的旧部与岳家军决一死战吧。”王离不想打战,赵构是要将他往绝路上逼,此次前往岳家军中劝岳家军退兵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不然他死了也没脸见岳飞,更没脸回临安。赵构走回去,坐在龙案上顺手写下一道诏书,盖上玉玺,对身边的刘公公道:“刘公公,将这份诏书抄写数分公之于众昭告天下。”又回头对王离道:“你带着朕的手谕去岳家军中,这下你放心了吧。”

王离拱手一拜道:“皇上龙恩浩荡,王离替岳家军诸位将士些皇上隆恩。”

赵构道:“青儿是朕的妹妹,她有孕在身不便行走,就让她留在临安吧,朕会让殿前司保护你家人的周全。”

八字军的旧部这一道牵制还不够,赵构还想加上青衣、郭婷另一道牵制,让他办完事后不得不再回临安,王离道:“多谢皇上。”说完退下去。

回到离园,大家的脸色都有些难看,青衣走上来轻声道:“洛前辈走了,他说让你不用找他。”

王离一笑,洛白水不辞而别,他心里肯定说不出的不情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一走了之,反倒说明他把自己当成朋友。莫问前路无知己,天下谁能不识君。与洛白水的交情才是正真的君子之交所求无物。洛白水在离园一呆就快小半年,王离知道,他留在临安多半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上官剑南死后,洛白水心里唯一的牵挂也没了,一切就快尘埃落定,或许是他看到路的尽头,留在临安百无一用,倒不如早些离开的好。王离与洛白水彼此心心相惜,张不驴死后他不愿再参与江湖争斗,何不让他去江湖上过逍遥快活的日子,等他想见王离的的时候他自然就会出现。

第二日,王离带着赵构的诏书以及灵隐、木红缨和乐伦夫妇、秦少游夫妇一起离开临安。赵构的话让王离感到一丝危险,这次赶去劝岳家军退兵,倘若成功,不如就让她们远离临安,若不成功,大战在所难免,也好让她们躲开这次风波。

又一次将家人抛下,王离有苦难言,他带着无可奈何登上通往鄂州的船。有时候想想,当初为何非要和世人一起追逐名利?一切幸福不过是一个温暖的家,家里有父母孩子、妻子兄弟,就算每天粗茶淡饭也能过得津津有味。不像现在,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又能怎样?妻儿孩子一直被人当成要挟他的工具。他不愿像现在这样,这种处境让他觉得不配做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那时候的他真的太年轻,对世上的一切不过是粗浅的认识,他和所有人一样都热衷于追逐名利,他是自私的,也是虚荣的,以为名利给他带来的才能真正满足他的欲望。其实是他错了,每个人回归生活本质里的东西都是简简单单的。一杯酒可以品出各种味道,一首诗读上千遍万遍一样津津有味,真正能满足一个人的是内心的平静,是亲人朋友的一句关怀或者一声问候,是日出日落春去冬来珍惜每一天。每个人活在世上真正想要的其实并不多,等到他真的明白这一切,似乎永远都再也回不去。

讽刺的是,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想着成长,努力将自己变得复杂圆滑,不惜磨平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特点,把自己变得和世上所有人一样。然后发现自己就是别人,别人也是自己,到底自己是谁呢?这种矛盾的心理又促使自己热切的想要找回初衷,可世上最难留住的却是时光。找回初衷需要走一万步,而迷失自己或许只需要向前走一步。如果自己和别人都是一样的人,用什么来区分别人和自己呢?时光飞逝,覆水难收了。

船在江面上航行三日,这日正午,灵隐、木红缨忽然大呼起来,王离等人走出船舱来到船头,一个船队出现在眼前。远远望去,每条船足足有三四十丈长,五六丈那么宽,三四丈那么高,并排同行三条船就能占据半个江面,整个船队一眼望不到边,不知有多少条船组成,真可谓是遮天蔽日。船虽然高大,在江面上行驶却一点也不慢,上百条船桨一同在水中摇摆,激起朵朵浪花,大船在江中乘风破浪。船上高高飘着岳字大旗,威武严肃的官兵手持兵器站在船上,每个人腰间絮着白绫,王离等人远远就能看清。

众人所乘的船在这些巨船面前不值一提,关是这些船的硕大就能摄人心魄,难怪整个早上江面上没有遇见一条行船,遇上这样的巨舰,还不早就躲得远远的。

眼前就是岳家军的船队,在这巨型船队面前,个人渺小得不值一提。众人惊叹于今日大开眼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要是被这些巨船撞上,非粉身碎骨不可,船队领头一条船上的官兵摇动着旗子,不用说,一定是见到众人所乘的船挡住去路,让众人给船队让路。

情势危急,乐伦问道:“王兄怎么办?”

船老大也正等着王离的号令,王离道:“小心点靠过去。”

听了王离的话,船老大命手下船员划桨避开与大船正面相撞,朝船队间的缝隙驶去。旁人见到船队,还不避得远远的,哪还敢径直闯过来。见此情形巨舰上的弓箭手拉弓搭箭,一个头目大喝问道:“来者何人?再往前走我们就放箭了。”

王离喝道:“我要见徐庆将军。”一挥手命船员接着划桨靠近。

小船逐渐靠近,巨舰上的人看清是王离一行人,一挥令旗命人弓箭手收起弓箭,在两条船之间让出一条水道放王离等人所乘的船通行。一直通往中军,徐庆身披孝服站在旗舰船头,等小船停在旗舰前,徐庆喝道:“王离,你要是来帮忙的,岳家军欢迎之至,你要是来替朝廷上那帮昏君奸臣做说客的,那你走吧,看在往日情分上,我不为难你。”

王离拱手道:“王离不是来做说客的,是为岳元帅而来。”

为岳飞而来自然就是来帮他的,徐庆道:“放下绳梯,让他上来。”

船行到徐庆旗舰一侧,巨舰上的人放下绳梯,王离转头对乐伦等人道:“各位在此等候。”一干人等听纷纷点头,王离顺着绳梯登上大船。徐庆候在船头,王离走到他面前拱手道:“数日不见,徐叔叔近来可好?”

徐庆悲愤不已叹道:“岳大哥被秦桧害死,岳家军上下人人悲痛,我发过誓,不为岳大哥讨回公道,这一身丧服绝不脱。”

岳飞起兵之初徐庆就跟着他,徐庆与岳飞生死之交情谊深厚,他更敬佩岳飞的品行为人,岳飞含冤而死,对他的打击之深可想而知。王离轻声道:“徐叔叔,能否向你讨杯酒喝?”不久,在船头摆下一桌酒席,王离和徐庆面对面坐下来,徐庆手下将领围在二人身边。共饮一杯,王离抱手道:“徐叔叔,你可知道你犯了忤逆之罪?”

徐庆手下众将一听,纷纷拔刀要和王离问个是非,徐庆一摆手命人退下,而后仰头哈哈大笑一声道:“你还是来当说客的。”他喝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何必掺着掖着。”

王离道:“徐叔叔说的没错,我是来做说客的,不过不是替皇上和那帮朝中大臣,而是为岳元帅,为天下千千万万黎民百姓来做说客,请徐叔叔见谅。”

徐庆骂道:“一派胡言。”说着,拔出腰刀砍在摆酒的桌子上道:“奸臣误国,秦桧害死岳大哥,难道岳家军就不该为岳大哥讨个公道吗?”

一旁的岳家军将领义愤填膺,王离不慌不忙道:“公道自在人心,岳元帅是忠是奸天下人自有公论。”

徐庆道:“你错了,天下人都被秦桧给蒙蔽,岳家军进京就是要铲除秦桧这等奸贼,为岳大哥洗清不白之冤。”

王离喝道:“徐叔叔真是异想天开,你想过没有,岳家军进京会是什么样一个结果?”他望着徐庆,徐庆气冲冲不答,王离道:“徐叔叔你没有想过,让我来告诉你,岳家军进京不但无济于事,反而在皇上和大宋子民心里岳家军就成了反贼,到时候,临安城下必定血流成河,徐叔叔打进临安,难道也想一件黄袍加身做皇帝不成?”

徐庆大气骂道:“住口,岳家军个个都是忠义之辈,岂能做出这等不义之事。”

王离苦笑道:“徐叔叔口口声声说岳家军忠于大宋,可徐叔叔眼下做的是什么?这不是犯上作乱又是什么?人人都说岳元帅含冤而死,我看不见得吧!徐叔叔你做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据,证据确凿,岳元帅一世英名就因为徐叔叔你一时冲动毁于一旦,想想岳元帅为顾全自己的声誉宁可丢了性命也要自证清白,岳元帅他真是白死了。”徐庆和在场众将一听大惊失色,恰恰是他们的此举做实了岳飞反叛的罪名,不禁悔恨不已。王离见说服了众人,接着道:“倘若岳家军执意要去临安为岳元帅讨个说法,不但岳元帅的声誉毁于一旦,岳家军也将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天下大乱,大宋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化为乌有,金兵乘机南下攻灭大宋,岳元帅和岳家军将成为千古罪人,徐叔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徐庆吓出一身冷汗,他半生戎马名扬四海,老了却要落下个叛贼的罪名,后世子孙也要跟着他一起背负这种的骂名,可他一生的功过是非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个人的荣辱是大宋的安危和岳飞的名声是大,一时冲动险些铸成大错,此时想想追悔莫及,手中的酒杯慢慢放下去。

王离接着道:“岳元帅临死前曾对我说,他死之后倘若岳家军有何异动,让我尽力劝阻,于公于私,今天王离都会来劝徐叔叔,为岳元帅的声誉,也为大宋的百年基业,徐叔叔,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徐庆是通晓大义之人,又有岳飞的嘱托,他没有不退兵的理由,他一时心痛哭道:“是我一个人的错呀,既毁了岳大哥的名声,又连累了这么多岳家军的弟兄,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我已是骑虎难下,你让我如何退兵?”

反叛之名要连累数万将士,生死攸关,谁都不能轻易做主。围在身边的众将拱手道:“为保岳帅威名,我等愿受朝廷处罚绝无怨言。”

岳家军到底是忠义之士,纵使丢了性命也要为家国大义着想,不禁令人钦佩。王离拱手道:“徐叔叔,来此之前皇上已将下旨昭告天下,只要岳家军肯返回驻地,朝廷绝不追究岳家军将士的责任,只是”

徐庆抬起头,眼眶中包含泪花道:“我是三军主帅,朝廷可以不追究岳家军将士的责任,可我”他说着仰头哈哈大笑。

王离无颜见他,低着头道:“皇上说,主犯必须深究。”

徐庆道:“皇上此举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只要不追究岳家军将士的罪责,我一死又何妨。”

众将一听,纷纷跪下抱手道:“我等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徐庆一摆手打断众人道:“你们要是都死了,谁来带领岳家军?只要岳家军在,金人就不敢南犯,你们都要好好活着,活着得到岳大哥沉冤得雪的一天,等到那天,别忘了焚香告诉我一声。”他落着泪端起酒杯站起来,王离也站起来,徐庆道:“为了不祸及家人,就此告辞了。”

王离端酒敬他道:“徐叔叔一路走好。”

痛饮一杯,徐庆哈哈大笑一声喝道:“岳大哥,兄弟来找你了”说着并纵身跳入江中。

王离和岳家军众将官扑到船头,徐庆落在水中,他没有挣扎,随着江水沉到江中。王离和岳家军将士一同跪下,一代骁将就这样在众人眼前葬生江底。徐庆自尽而亡,一场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化解,岳家军也返回驻地,王离不辱岳飞嘱托功成身退。

船停在江岸边,一间酒馆坐落于此。乐伦等人坐在酒馆中,王离背对众人站在酒馆门口仰天长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说是无奈之举,却眼睁睁的看着徐庆投江不能救,此举与杀人凶手有何区别?天下太平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和忠臣义士的性命换来今天的局面,但愿一切就此了结,至于要背负的骂名,全让自己来承担吧。

灵隐轻轻走到王离身后叹道:“古月楼带着一帮江湖上的邪魔歪道追杀沐大侠到荆州,名剑山庄一把大火付之一炬,忠义堂毁于战火,沐大侠不知下落,江湖正道名存实亡再也无力与朝廷作对。”

众人听后叹息一声,秦少游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说着并哈哈大笑一声。

他的笑声中带着多少无奈众人都知道,乐伦道:“这回古月楼终于如愿以偿了。”马跃平因为纵横之剑的剑谱而死,古月楼也是害死他的凶手之一,竹九娘听了之后,心中凄凉,虽然她已是别人的妻子,对旧情还是难以忘怀,不禁深吸一口气。

灵隐道:“如愿以偿那倒未必,古月楼一心想做天下第一,他虽然铲除名剑山庄、忠义堂,却败给张公子。”

黄粱美梦一场空,张茜抱着孩子“哼”一声道:“哪有事事都让他逞心如意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还真是开眼。”

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乐伦道:“咋们这位张兄还真让人意外。”

众人哈哈大笑一声,木红缨却皱着眉头道:“有什么可高兴的?连名剑山庄和忠义堂都被他剿灭了,以后还有谁能阻拦他一统江湖?”

她的话又将众人拉回现实,众人一下子皱起眉头。秦少游道:“古月楼野心勃勃,这个人一定是将来天下大乱的根源。”

说到这,王离转身走回来道:“事情结束了,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回临安。”

大家在一起住了那么久,相互之间的感情不言而喻,岂能说离开就离开。众人纷纷站起来,秦少游无奈的轻轻一笑道:“这就是你让我们陪你来见徐庆将军的原因吧?”

王离有些惭愧,他努力带着笑容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想赶你们走”他停了下来,抬头却见众人都望着他,从她们的眼神当中能看出既有不舍也有对他未来的担忧。王离深吸一口气道:“临安到处都是勾心斗角,既然都已经离开了,还回去干什么?”

他说话的口吻带着无限的凄凉,或许是他感觉到这趟会临安并不会像以前一样顺利。的确,天下太平了,所有曾在乱世中叱咤风云的人一一落幕,世上不需要他这样的人了,需要的是那种经世治国的人,比如秦桧,比如古月楼。

原本她们只是去探望王离一家人的,竟没想到一去就是那么久,之间还发生那么多让她们没发预料更无能为力的事情。看来真到了她们退隐江湖的时候,乐伦呵呵一声笑问道:“王兄,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王离也一声笑道:“当初乐兄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乐伦也跟着他哈哈笑出来。王离忍住了,他拱手对乐伦秦少游道:“这些年,乐兄、秦兄和手下兄弟对王离不离不弃,王离感激不尽,就此拜谢二位。”

二人及竹九娘、张茜都感受到浓浓的离别愁绪,乐伦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是生死兄弟,大家敬佩王兄的品行为人所以才甘心听王兄驱使,王兄对我等情谊深厚,跟着王兄虽死无憾。”

几人皆点点头,王离道:“有乐兄这句话,王离感激不尽,各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从此以后天下不要再有任何一个人白白死去,希望每个家庭都能团聚,为此我们死了太多的人,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丢了性命,各位就此离去,也算是功成身退明哲保身,这是王离的愿望,还请各位不要推辞。”既然是王离的愿望,大家点点头不再推辞。王离转身对灵隐笑道:“灵隐,你随我多年,对我忠心耿耿,这份情谊我无可报答”

不等他说完,灵隐“噗通”跪在地上问道:“公子你要赶我走吗?”说着,泪水唰的落下来。

王离走上前扶着他道:“你先起来。”

灵隐哭着道:“公子答应不赶灵隐走灵隐才起来。”

王离笑道:“并非我狠心要赶你走,只是以后我也没什么事情可让你去做,跟着我生死难料,我不能误了你的前程,你还是和乐兄、秦兄她们一起走吧。”

灵隐摇着头道:“不,灵隐要和公子在一起,灵隐要留在公子身边保护公子。”

他的话让王离心如刀绞,王离含泪喝道:“你听着,我让你走你就走,这次回临安祸福难料,你还有你弟弟要照顾,吴弋是我害死的,我不想再把你也害死。”

听了这话,灵隐更难受道:“既然公子也知道回临安祸福难料,灵隐更不愿离开公子,公子对灵隐恩重如山,灵隐情愿为公子而死。”

王离狠下心咬牙道:“你这份情我不领,每次我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因我而死的人,难道你想让我愧疚一生吗?”

灵隐哭着不说话,乐伦走上来对灵隐道:“你不用担心,王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你先起来吧。”

灵隐含泪站起来,王离道:“带红缨一起走,你和红缨情投意合,希望你们两幸福。”

连木红缨他也要赶走,木红缨吃惊的张大嘴巴道:“王大哥”

王离走到木红缨面前道:“红缨,你和灵隐的婚事我为你们做主,想必梁夫人她不会反对。”木红缨红着脸低下头,王离转身对灵隐喝道:“红缨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照顾她,爱她一生一世,要是敢欺负她,我不会饶你。”

灵隐点点头又跪下道:“灵隐遵命。”又道:“公子厚恩灵隐无以为报,恳请公子让灵隐送你回临安,公子平安回到临安后,灵隐自会离开。”

王离转身毫不留情喝道:“我是三岁小孩吗?还需要你送?”王离怕他不舍,故而言语稍微严厉,让他死了这条心。

他的苦心大家都知道,可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竹九娘愁眉不展道:“王兄,还是让我们送你回去吧,等你回到临安之后,我们就离开,要不然我们大家都不放心。”

王离深吸一口气道:“各位的好意我先领了,我料想此次回临安与皇上定会做一个了结,青衣和婷妹已经成为他用来牵制我的软肋,你们和我一起回去,无非再给他多送几个人质,咋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话已至此,秦少游道:“说的没错,我们再回临安,不过是王兄的累赘,有青衣姑娘在,料想皇上不会把王兄怎么样,我们现在离开,反倒是帮王离的忙。”

此事就这么定了,王离转身对几人道:“你们离开之后,不管临安发什么什么都不要再回去,等三五年,一切回归平静,到时候再回临安。”几人点点头,王离走到酒桌面前端起酒杯道:“青山不改,咋们后会有期。”

众人端起酒杯道:“后会有期。”说完一同将酒饮下。喝完这杯酒,众人将他送到岸边,王离登船而去。清风徐徐,船行在江面上留下一圈圈沥纹,等船消失在尽头,众人听从王离的安排,从此远遁天涯。

回到临安的当天,天上下着小雨。王离没有回离园并直接进宫向赵构复命,此举无非向赵构表忠心,以免事后招人非议。三宝听说王离回到临安,高高兴兴回离园报信,想给青衣、郭婷一个惊喜。由于下雨,青衣、郭婷带着两个孩子正在走廊里闲聊,三宝跑过去道:“青衣姑娘、郭姑娘,公子回来了。”

二人一听,高兴的露出笑脸,忆梅高兴的跳起来道:“太好了,我要去门口迎爹爹。”于是拉着忆凤往门口跑。

三宝忙对两个孩子喝道:“公子进宫见皇上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两个孩子哪管得了那么多,就算等上一天她们都愿意。

见状,郭婷道:“我这就去为大哥准备酒菜。”青衣对她笑着点点头,郭婷转身离去。

青衣有身孕已经四个来月,三宝道:“外面天气凉,姑娘有孕在身,还是回屋去吧。”

青衣道:“你去让阿秀来帮忙,晚上咋们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