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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冠如宴请的地方在城隍庙西侧的湖心亭,这是上海有名的茶楼,高档场所,出入者非富即贵,寻常百姓难得一进。
薛念祖三人乘坐朱家的小汽车一路穿街走巷,畅通无阻,直入城隍庙边上的这栋占地极广的江南园林建筑。据说是明朝永乐年间一个在四川任布政使发了迹的上海人潘允瑞为愉悦老亲修造的一个花园,又名西园。
薛念祖三人跟着朱家的下人进入西园,入园不久就看到一座大型假山,层峦叠嶂,清泉飞瀑,完若真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清一色的古雅红灯笼泛着清幽的红光,绕过花廊,入山路,渐进湖畔,而湖心亭就建于此。
湖心亭茶楼门口,静寂无声。只有衣冠楚楚的朱冠如迎候在门口,此人身材高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略清瘦,穿着黑白相间的燕尾服,梳着油亮的时下上海流行的偏分头,面带微笑。
顺子紧走两步,抱拳拱手道:“大少,这位就是我们运昌隆的薛东家!”
其实朱冠如早就在暗暗打量着薛念祖。他觉得薛念祖衣着虽然朴素,只是很常见的青色长衫,脚蹬一双皮鞋,外罩一件缎子面的小马褂,却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儒雅的气息,不像是精明的商人,反而更像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朱冠如哈哈大笑,上前来主动伸手跟薛念祖握手:“久仰薛东家大名,好不容易才见得薛东家一面,真是不容易!”
薛念祖笑了笑:“见过朱大少。薛某不过是山西一介小小酒商,土得掉渣,在这上海十里洋场上哪有什么名气?倒是朱大少的名声,哪怕薛某在山西,都是听说过很多回了。”
朱冠如与冯鹏远熟悉,对于这位朱家产业的接班人,冯鹏远倒是无意中跟薛念祖提过两回。
这都是客气话。
“我与鹏远兄是至交好友,听闻薛东家又是鹏远兄的兄弟,所以咱们也不是外人。你也不必称呼我朱大少,我也不再喊你薛东家,你我以兄弟相称如何?我年长与你,就斗胆喊你一声念祖老弟了。”
“如此甚好。”薛念祖自然不矫情。
两人拱手为礼,相携进了茶楼。
湖心亭平时人满为患,今儿个却被阔气的朱大少包了场。除了薛念祖这一拨客人之外,就是朱大少请来的几名陪酒的莺莺燕燕,衣着开放暴露,丰乳肥臀,娇声沥沥,春光无限,看得尚秋云顿时面红耳赤,就主动离开去了湖心亭外看夜景,心里暗暗嘟囔着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在大上海,这种场合没有陪酒女郎基本上是不开宴的。这是上海纸醉金迷的标志之一。反正喝酒爽了,就带走过夜,费用由请客的人承担。
顺子在薛念祖面前,岂敢落座,尴尬之下,也就出来等候在门口。
薛念祖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和朱冠如身边的两名浓妆艳抹的陪酒女,笑了笑:“朱兄,念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勾当,再说她们在场,你我说话也不方便,就让她们散了吧?”
朱冠如哈哈大笑:“也罢,我本来想说念祖老弟你应该入乡随俗,来上海不玩玩就算是白跑一趟,但既然老弟你不好这一口,那咱们也不勉强。好了好了,赏钱照旧,你们退了吧。”
陪酒女郎乐得清闲,就闻声散去,从朱家下人那里拿了钱各归堂口。
朱冠如举杯:“请!”
薛念祖笑笑,也举杯一饮而尽。
他其实早就发现,朱冠如待客用的居然是自家的逍遥春。通过山西官方的分销渠道,运昌隆字号的逍遥春在上海也有得卖,只是暂时没有打开销路。薛念祖此番来上海,就是要择机建立运昌隆在上海的分号,彻底打响逍遥春和运昌隆的名号。
“不瞒老弟说,我是在山东济南喝过一次你们运昌隆的逍遥春,就念念不忘再也搁不下了。我平时待客,用的都是你们的逍遥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老弟你赶来上海,为的就是打响逍遥春的名头吧?”
这是公开的事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薛念祖点点头:“正是。我想要在上海设立运昌隆的分号和代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