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模糊,却又有些熟悉。
应该见过,只是如何也想不起来。
老汉在原地想了稍许,最后无奈叹了口气,人老了,记性总是差得很。
之后,走了许远,已经快到家的门口。
忽地,老汉似是想起了什么,脚下一顿,整个身子都微微的有些打颤,一双浑浊眼中陡然迸发出的耀眼神采,满是不敢置信。
“父亲,您怎么了?”
孝顺憨实的农汉从旁担心问道。
老人什么也没说,亦或是不想浪费丝毫的时间解释,他挣开了儿子搀扶,一个劲儿的往回跑,像是要用光所有力气。
“父亲,你慢些跑,别摔着!”
儿子跟在后面紧追,然而已经年迈的父亲,在这一刻好似重获了新生,其奔跑的速度,居然叫他这个年轻力壮的汉子,都有些望尘莫及。
哪怕之前面见县中吏员,他也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激动。
汉子想不明白。
一口气跑回到田野,老汉举目四下眺望,目光可及的人群中,却并没有他要找的身影。
于是,他又往前跑上了好一阵子,当目光落到前方远处的背影时,老汉停住了脚,神情因激动而满脸通红,尽管这道身影比起当年有所佝偻,但老汉仍旧能够确定,这就是他所追随并肩过的将军。
看着前方身影,老汉眼眶红了,挺直了身板,立着最为标准的军中站姿。
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风中的呼啸。
听见了千军万马,听见了袍泽们山呼万岁,听见了一次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
可那面染血无数的吕字大旗,它就是不倒。
他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也站在人群里,跟着放声大吼起来。
吕字旗下,所向披靡。
…………
长安城东,三匹骏马低着头在青草幽幽的河畔饮水。
它们的主人正沿着河岸散步,三人皆是穿着英姿飒爽的干练装束,虽是女子,却也腰间佩剑,束发戴冠,远远观之,颇有一股锦绣公子闯江湖的风气。
说起名讳,她们三人可以说得上绝对的大名鼎鼎。
左边的那个,是征西将军马超唯一的妹妹;右边穿红衣的那个,乃是江湖虎威侯孙策的小妹;至于中间的灵俏少女,则是当今武昭王最宠爱的长女。
长安一带的痞子混混瞧见她们,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惹她们,老寿星吃砒霜还差不多。
“玲琦姐,你真的要离开长安城了吗?”孙尚香偏过头来,没了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急劲,相反的,眉梢间还添了几许淡淡忧伤。
吕玲绮对此不作隐瞒,微微点头。父亲有白头发了,两个弟弟要镇守家业,她这个当姐姐的,总该替他们陪在父母身边,多尽些孝心才是。
“可是我舍不得你,你走之后,这里肯定会很无趣的。”孙小妹颦蹙起眼眸,砸吧砸吧,似乎就能落下泪来。
吕玲绮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好笑的说着:“我走了,不是还有云禄陪着你么?”
“别提我,你走之后,尚香小妹至少还有吕蛮儿陪着,我呢?我才是真正的一个人孤独伶仃……”马云禄撇了撇嘴,心里不是滋味儿。
“切,别把你说得这么可怜兮兮,你可是征北将军唯一的亲妹妹,想攀你家亲的人,门槛都能踏破,是你自己眼光太高,谁也瞧都不上。”
“哼,要我嫁给凡夫俗子,我宁肯一辈子不嫁。”
马云禄昂扬着脑袋,英气的脸庞上毅然决然,说得很有骨气,我要嫁的人,必须是文武双全,盖世之才!
“好啦,总有一天,你能遇上的。”
吕玲绮笑说起来,然后牵拉起两个姐妹的手,走在河畔,回想起以前一起路见不平、惩凶除恶,不由感慨,那才是她们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没走多远,马云禄就像是发现了惊奇的事物般,挣脱了吕玲绮的手掌,朝两个姐妹说了声去去就回,然后翻身上马,朝着前方疾奔。
远处,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在大道上缓缓前行,从它躯体上数道肉眼可见的伤痕来看,显然是一匹久历战场厮杀的老骥,左腹斜侧挂有一杆长布,里面裹着杆许久未见天日的神兵。
牵马的是个中年男子,白衫紧袖,脚下一双漆麻布鞋,相貌俊朗温和,携有几分儒气,只是眼神里却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沧桑。
来此之前,他想了很久。
最后还是决定来这里走上一遭,看看关中百姓是否如玄德公所说的那般水深火热。
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皆是与印象中大相径庭。
没有残暴施政,更没有草菅人命。
他心中甚至有些感到高兴,这不正是他理想中想要去追逐的世道么?
至于是谁当权,于他而言,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他想着去长安转悠一圈后,便牵着老马回到常山,然后守着故去的父母坟垒,从此老死山林,再也不出世间一步。
心中这般想着,前方却有急促的马蹄传来,一路飞尘溅扬,掠至近前。
男子微微抬头,待看清来人相貌之后,神色中略微流露出一丝诧异。
相比之下,马背上的少女倒是毫不拘束,单腿一抬,从马背上轻松滑落下来,举止大方得很,笑容灿如春花,冲他喊了声。
赵子龙,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