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公司的抵押额以外,因为部分财产划分上界定的矛盾而使一部分股东负了连带责任,大部分没有偿还能力或者不愿偿还的股东都转移了自己有效存放中的资产来逃避债务责任;虽然没有官方公布,但还是添了相当大的一笔坏账……”
这个独立的办公间,布局与装潢的风格相当地复古。高且短的联排深色木制图书架,插着玻璃蘸水笔的墨水瓶,高处吊灯并不明亮的光线,厚重的墙纸和地毯;只要用结穗的厚窗帘遮住玻璃,这里便会散发出一股子混在空气中的哥特式的味道,令身处其间的人好似穿越回到了中世纪。
鸣海捏着自己鼻梁的高处,头偏向一侧,仔细地听着丰川光希的每一句话,好像对他而言、每一句话都可以被解读出千万句话的信息一般。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好像他眨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他僵死一般的肌肉是从未变过的表情所致,整个人都不具有生气一样。
“……总的来说,这些债务依据每个子公司的经营状况而划分十到三十年的偿还期限不等,利息采用国内统一的卢比单位进行计算,不考虑任何外汇储备的偿还。虽然这样,但是如果是通过第三方机构进行贷款来缩短偿还期限、将时间转移到它们身上以缩短总长,可以有效减少相当一部分的次生债务额度。”
“‘冰电’呢?划了多少负债到‘冰电’上?”
“约占总债务的十分之一,分三十年还清。”
“嗯?”
鸣海皱起眉头,“怎么会占那么少?”
“‘冰电’负担了相当大的上层功能。而且,这三年以来建设鸟山科研所、转移实验室和与在职科研者延续协议都耗资不小,我们也是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将‘冰电’的债务转移到其它子公司身上,就是为了能够保障‘冰电’方面的一切运转顺利进行。”
沉思了许久,鸣海说道:
“把‘冰电’的负债提升到六分之一,延期至三十年。”
丰川光希震惊地看着鸣海,连忙抢道:“可……那样会使‘冰电’负担过重;而且,延期到三十年,意味着次生债务会多出两倍不止……”
“我明白。”
鸣海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他起身走到那排落地玻璃窗前,稍微地拉开了窗帘,夜光便打了进来,在地毯上呈出一个三角形,像是插入这里的一把锋利尖刀。鸣海背过双手,凝望着远方,缓缓说道:
“通用能源公司倒了,这并不止是它自身的灾难,更是这个正在衰落的时代的灾难……希ちゃん,你看看这冷清的中环区,‘迪娅科威什风暴’还远远没有在这片土地上消亡,它仍然肆虐着;不管降雪多么温柔和静谧,它终归是寒冷的,将赤足冻成创伤。绝对的暴力,那样依靠着形而上学外力锻造的油与钢铁的意志已经崩塌了,哪怕人们在试图依靠着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来扶持它,却终究无法停滞这个世界的秩序按照民族与其文化的地缘线进行分割,并且,重建这个世界……国家联合党只以为改变帝力孚日宫是这个浮坦希利亚的革命,却决然不知道真正的革命早已从每一个脱离了那个时代的人的精神深处涌出,像是泉水。而谁,能够学会去利用这些泉水流动的能力,谁,就能掌控下一个时代。”
他转过身,如深窟中望向漆黑茂密古林的虎的眼睛,依靠着风与气味额而知晓了一切、并且透过自己的目光传达着他的感知。“文化的兴起乃是大势所趋。只有抓住资本疯狂涌入文化领域的当口、主动地将力量改变成为流动的形态,我们才能成功地在下一个时代延续自己。‘樱花国际’注定要淘汰‘冰电’,后者注定要作为前者的垫脚石沉入深海。未来,每一年里,一刻也不能放缓。”
丰川光希听着,终究不再力争着那自己曾面对这个人以外的人力争的东西,戏剧性地轻描淡写道:
“我明白了。”
那已经是他们今天这一次会面的结束时。走到门口,丰川光希忽然停了下来,望着鸣海的背影,说道:
“如果您今天不想回去,可以由我代为告知夫人和小令堂,不至于让他们在家等候太久。”
鸣海没有回答。
心领神会一般,丰川光希并不多言。一阵轻响,这里又只剩下孑然的戚形。他望着沉睡中的城市,喃喃道:
“はるかす……昔日你不顾门第与我结合,如何料得到文明对蛮人的开化这般洪水猛兽,终究连诞下晴晖也成了恶果,饮恨去了天国……今日若见了这士谷大厦高耸,而我只如非人其中,你悔是不悔?”(埃斯欧埃夫注:はるかす是日本古语中“使天气放晴”的意思,而晴晖的名字就读作はる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