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9.瓢泼倾盆(2 / 2)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首页

“你……还是把它做下来了吗?”

“觉得不可思议吗,一个大学的毕业生来做这种工作。”隆太笑着,后视镜中的半张笑脸呈现在晴晖眼前。“你去过公司就知道了,职工的平均年龄在五十左右。”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没什么做不做得下来的。二十也好,三十也好,五十也好,只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其实,不管你再怎么下贱,也不过是向钱低头而已。即便是面对着人,也会慢慢地习惯了没有人,而是只有钱。”

一股苍凉感从晴晖的心中油然而生。他倒丧着头,霜打的茄子般,失却了去窥视那个隆太面容的欲望。他于是知道了,倘若那个不认识的自己不再活着,大抵,便是这般模样。

“到了。”

语罢,行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快得来不及反应的动作,隆太已经走到了晴晖一侧的车门前,拉开后作出恭请的姿势请他下车。站在路边的晴晖看着隆太的一举一动,就像用砂纸细细打磨了无数遍后而光滑锃亮着,那散发着一种只有从从事了工作的人身上才会感受到的气质。临着他将要上车的那一刻,晴晖忽然大声地呼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三浦隆太!”

隆太应声僵住了自己的动作,停滞在尚未关合的车门前。半晌,他淡淡地说道:“晴晖……说真的,我很后悔当年没有听你的话;那许多的人,像我一般还能够找到在‘环运’这样不错的公司上班的人,起码能够不至于太拮据地生活的人,寥寥无几。但是,我当时很恨自己,更恨现在的你;无论如何,有些东西无法逾越就是无法逾越,哪怕它就在你身边,那更加令你置身于鸿沟之中。”

他忽然自嘲式地笑了起来,说道:“你一定,觉得不认识我了吧。其实,连我自己都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在不知晓这鸿沟之巨以前,我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地去仰望过谁;而现在,每一天都因为仰望着而酸痛了伸长的脖子,还总是被直射的阳光晃得伤了眼的虹膜。但,这就是真实。”

一声响,车门已经紧紧地被带上。引擎发动了,金纹黑色漆身的出租车拖着吐出的白色器细向着远方驶去。那在路上渐渐地缩成一点的行车,晴晖望了很久。他知道,这一次以后,他们只是同为困守在这座城市中的人;哪怕是隔着不到数步的距离,也只形同陌路之人。一切,早在三年前的别离开始就已经书写完成。

那是一种,连根拔起的感觉。

“一……一共3000卢比。”

便利店的售货员惊愕地看着这个深夜造访的顾客,他选购了装了整整一口袋的高度酒。这样的时间段出现这样的情况,即便是按照店规,售货员也是需要提醒顾客的。

“这位先生,还请您注意适度饮酒,避免伤身。”

神色黯淡的晴晖并不理会他,提着白色的袋子离开而来,那些高度酒的玻璃瓶相互碰出清脆的声音。

沿着公寓的楼梯向上寻到自己的住处的房间,惨白的灯光将人赤高雅裸地暴露出来,照得人不舒服。转过最后一个转角,那个靠在墙上对着护栏望着截取在楼层之间景色的人出现在了眼前。晴晖始觉回到这里的确消磨了不少时间,那么她赶在自己之前也是不奇怪的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晴晖!”

东张西望的真由美,她一眼就看见了彳亍在楼道转口的那个他。真由美连忙迎了上去,满脸焦急而慌张的神色;一低头,发现了那一袋子的酒。

“……”

晴晖将那袋子向后藏了藏。

“你……果然是遇到些解决不了的问题了吗。”

真由美轻轻地哈着气,呼出的气体受冷后很快就化作了白雾。正在飘零的雪花,那片片碎碎装点了两人站立地方背景的寒冷,那正是今夜最大的特别。没有多说什么,真由美从那袋子中取出了一瓶放到手上看起来,“高度清酒”,旁边还有一小行字:“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我陪你喝吧。”真由美忽然说道,令晴晖措手不及,全然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今天天气很冷,我也想喝了。”她望着晴晖的眼睛,澄澈的眸子两相对视着,好像那能够省去口头上的千言万语来心领神会地交流。

在这个冰凉的季节,在这个冰凉的夜晚,一颗冰凉的心碰到了另一个被冻得冰凉的心,却意外地发现她被冻得冰冷的外表下仍然还温热地跳动着,传达着真切的生命的讯息。于是他不再顾及什么,无论曾经,无论未来,一切只如现在。抛却一切地痛饮,千杯既逝亦不足解多年愁绪与寂寞,而唯有醉到灵魂深处方可超脱。似乎,只有在全然失却了意识之时,人才会遵从自己的本心。欢笑,哭泣;亲吻,拥抱。这是人对情感特有的表达,也是这样的人们对那样的情感宣泄的结果。只是知道一直被压抑着,现在于是终于得到而来解脱,连疼痛都快意,直到夜色如潮水涌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只剩下纵欲过后的疲倦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