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讲学的时日终于在各方期盼中到来,对于文教不兴的郴州城来说,州学能够邀请到秦观这样在大宋文学界分量充足的人物,实在是一件值得所有人欢庆的事情。
从清晨起,郴州城就开始透露着别样的热闹,各地闻讯而来的士子们三两为依,行走在郴州城内的大小巷道之间。
吕璟在阿筝的服侍下穿着上新近买来的青衫,身材愈加高大的他更显得风度翩翩,颇有几分士人的模样。
汇合了早就前来的刘赟,两人徒步向州学而去。
郴州城并不大,两人沿着中川河信步前行,穿过府衙后便来到了州学所在,足有数百里方圆,紧邻河岸,交通便利。
宋代的地方官学已经有了官府颁发的学田支撑,因此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后世学校的味道,楼阁林立,林木交杂,来来往往的士子们互相攀谈,还有些精明的摊贩跑到州学门口售卖笔墨纸砚,官府大抵也是不管的。
开明的风气带动了经济和文化的发达,哪怕来到这里已经有些时日,吕璟仍旧时不时的要为之惊叹。
距离讲学开始还有段时间,两人也不着急,慢慢的沿着道路向州学内行进,周围的林木间时常有青衫士子汇聚,泼墨挥毫,针砭古今。
刘赟本就在州学就读,自然对这里的情况很是熟悉,当下便要带吕璟先行前往秦观讲学之地,却忽然被人给拦阻了下来。
“呦,我还当是谁,这不是子善贤弟么,最近又跑去哪里吃喝了,这位兄弟是来听秦学士讲学的吧,可不要被人诳了。”来人是个面白如玉的公子哥,长得一副好相貌,大冬天却依旧手拿折扇,好一番风度翩翩。
其身后还跟随有五六个衣着华贵的士子,闻言也都跟着起哄,对刘赟多有毁损。
刘赟却只是愤愤的站在原地,既不开口反驳,也不试图解释什么,面目都胀得紫红起来。
“知州大人那般英雄人物,临老却有了你这么个儿子,实在是命数,大家说是不是?”那公子哥得了势,开口愈发尖锐。
其余人哄堂大笑,一些路过的士子瞧见这里情况,也赶来看起了热闹。
刘赟胀红着面目,一边向吕璟解释自己不是有意隐瞒身份的事,一边将目光看向那公子哥,其中竟似有哀求之意。
“大家还不知道吧,子善兄出生时候......”
那公子哥还不肯罢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厉喝所制止。
“秦学士讲学的时间就要到了,不赶着前去聆听,难道聚在这里彰显我郴州文风不凡么!”来者是个约莫三十来岁高冠博带的州学教授,单单是容貌,便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感觉。
公子哥面目愤愤的看了刘赟与吕璟一眼,随后才不甘心的甩手离去,看起来对那位先生多有忌惮。
其他围观的士子也不敢多言,纷纷离去,那先生也径自离开了。
刘赟此时面色已是煞白,目光中既有愧疚,也有愤怒。
“吕兄弟,我......我不是故意隐瞒身份的,只是有些事情......”
还未带刘赟开口说完,吕璟便伸手制止了他,言语道:“我们既然是朋友,我自然相信你,好了,我们快去听秦学士讲学吧,一会该没了位置。”
刘赟面上涌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喜悦,当下便拉着吕璟径自朝讲学之地而去,肥胖的身躯竟然都轻盈起来。
讲学之地布置在州学内的一处空旷之地,周围有林木环绕,足以容纳上千人同时听讲。
吕璟和刘赟来的还算及时,占了个中间靠前的位置,端正跪坐于蒲垫之上,等待秦观的到来。
周围汇聚的士子越来越多,吕璟抽空便向刘赟询问起了刚刚那公子哥的来头,得知其是通判家的公子后,对于其针对刘赟的行为反而有所理解了。
宋朝设置集行政与监察权力为一身的通判本就为了防止知州的权力过大,两者在地方上免不了互相掣肘,小辈间有所针锋相对也就理所应当了。
正准备开口宽慰刘赟几句,忽然察觉周围于瞬息间完全安静下来,抬头向前望去,却是秦观已经到了。
稳坐于场地的最前方,已经四十七岁的秦观看着眼前汇聚而来的上千士子,不禁想起了自己少年求学时的时光。
他年少时接连受到苏轼和王安石的举荐,随后又高中进士,可谓春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