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帝恼怒于田弘遇的不知好歹,想要惩治他,却又不知道如何下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削弱田弘遇的权柄,在如今皇权跟宗亲勋贵集团尖锐对抗的非常时期,皇帝对于自己这个岳父也不能听之任之下去了。
毫不客气地说,自打田秀英嫁给皇帝之后,田弘遇便一路平步青云,权势跟地位在短时间内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麾下统领着超过两百艘战船,数万件各型火器、火炮,已经整个北中国的海贸特权,虽然田弘遇不可能真的亲力亲为,在北中国海疆从事海上贸易,但他至少可以许可商人们从事海上贸易,并从中收取许可费、保护费等等,这是何其庞大的一笔收入?
可以说有明以来,他田弘遇是最有权有势的外戚了。
不过老师说田弘遇的根基很脆弱,他的底子仅仅是皇帝的信任,无论是朝堂之上的关系,还是个人能力都不孚众望。这几年即便有皇帝袒护,田弘遇仍旧被各道御史、六部给事中找各种理由弹劾,他田弘遇俨然已经成了天启朝仅次于魏忠贤、高起潜的大奸臣,大佞臣了。
既然他根基薄弱,那么惩处起来副作用也微不足道。
但是为了保全皇室的颜面,这种分裂绝不能公之于众,所以皇帝只能采取一种委婉的惩处方式,譬如分化田弘遇的辽东水师,就像在陆地上组建关宁军第二镇那样。
而且皇帝还有一个天经地义的理由:澎湖事件。
这个事件发生在一年前,荷兰人的舰队侵占了澎湖列岛,并且击败了明朝的水师部队。明朝的水师力量在永乐朝达到了巅峰,随即一路下滑,虽然在嘉靖朝跟万历朝也有过不俗的表现,但都已是江河日下。到了天启朝,大明朝的水师力量已经衰弱极了,压根没有军队的样子,更多的职责仅是打击海盗而已,除了在渤海湾担任军事任务的辽东水师以外,大明朝其余地方水师的拨款已经微薄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别说盔甲武器老旧,就连战舰也都腐朽在了港口内,水师官兵们只能靠这些船打鱼、贩鱼勉强维持生活。
所以刚一开始跟荷兰舰队交手的时候,明朝的水师自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件事传到朝廷,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明廷苦于没有兵饷也没有舰队,便只能要求广东跟福建地方严加防范,等候朝廷腾出手来。当时辽东正在打仗,明帝国实在分身乏术。事实上即便是在原来的历史中,明帝国也是在天启四年的时候才腾出手来,由福建巡抚南居益平定了澎湖,并活捉了荷兰舰队的首领高律文。
但现在的历史早已改变,第一跟原来的历史不同,皇帝较为亲近泰西人,非但容忍泰西人开办书院,还雇佣泰西士兵打仗第二跟原来的历史不同,皇帝命令熊文灿开海,重整市舶司,打破了海禁。对于荷兰人来说,叩开中国的商贸大门才是重中之重,对于强盛的中国,他们并没有领土上的要求。所以在侵占了澎湖列岛以后,荷兰人借口说是他们的船只受到了风浪的侵蚀,所以暂时停靠在澎湖列岛修正,并对澎湖列岛上的居民秋毫无犯。为了表示诚意,他们甚至愿意支付报酬,租用澎湖列岛。
可事实上他们的舰队却是封锁了漳州港口,令驻扎在福建的明朝水师舰队无法出港作战,并且荷兰舰队的气焰极其嚣张,在广东、福建沿海多地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虽然对荷兰人的狼子野心心知肚明,但是出于军事政治等多方面的考量,明廷还是愿意跟这支荷兰舰队虚与委蛇,这件事一拖再拖,便从天启二年拖到了天启三年。现在辽东大战告一段落,国内国外的形势趋于好转,皇帝总算是腾出手来了。
皇帝决定将辽东水师一分为二,一部分仍由田弘遇统辖,驻守在觉华岛,而另一部分则由登莱总兵官沈有容统领,驻扎在登州港内。然后从两人之中择其一南下跟荷兰人开战。
话说这个沈有容乃是一员宿将,他乃是万历初年的将领,一生南征北战,打过在朝鲜打过日本人,在台湾打过日本人,在闽浙沿海也打过日本人。除了跟日本人死磕以外,沈有容也曾在台湾跟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交过手,并且从无败绩。现在沈有容六十六岁高龄,任职登莱,备战女真,可以说这位老将军跟明末大时代所有朝廷的宿敌都交过手。沈有容从军四十多年,其中又四分之三的时间都驻扎在东南各省,戍卫海疆,一生常胜,颇有威望。
只可惜他太过年迈,生不逢时。
皇帝也为此人感到惋惜。已经六十多岁了,想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么不如就把这一仗交给他打好了。
皇帝一纸诏令分割了田弘遇二分之一的兵权,至于田弘遇能否从这道诏令中嗅到危险的政治信号,并且从此以后,行为有所收敛或者干脆跟那帮子勋贵宗亲一刀两断,那就要看田弘遇的造化了。
拜将沈有容之后,皇帝特意从泰西人开办的书院中,挑选了几个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作为荷兰问题专家,送给了沈有容,并命令沈有容尽早开拔,收复澎湖。另外,皇帝将王在晋从辽务司调离,改任闽浙总督。
这是朝廷除了四川总督以外的第二位总督官。不过跟四川总督相比,闽浙总督可以追溯到嘉靖朝,当时朝廷为了对付东南沿海的倭寇,设置了闽浙总督一职,但随着倭寇被平定,也就狡兔死走狗烹了。要知道总督官较之于各省巡抚,拥有着几乎压倒性的权力,这种权力对于朝廷的中央集权始终是个威胁,当地方上的事情绥靖以后,总督的官职被免除,也在情理之中。
王在晋算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心腹,在任职兵部侍郎及辽务司郎中前,王在晋跟沈有容的资历很像,都是在东南沿海一带任职,区别只是沈有容任武官,王在晋任文职。所以王在晋对东南的形势还是有相当了解的,对那边的局面、人员也都熟络,他的才干也在任职辽务司的时候得到了检验,所以皇帝任用王在晋还是很放心的。
皇帝在打法王在晋赶赴福建前,还特意同他面谈了好久。此去东南,王在晋肩负着极大的责任,当然表面上他的工作仅仅是配合沈有容收复澎湖。可假如仅仅是为了这么一战,就恢复闽浙总督这么强势的一个官职,未免小题大做。所以皇帝明确的给了王在晋三个任务。
近期的任务是协调配合闽浙各地民政、军政要务,有力的支持沈有容打仗,必要的时候,可以将福建巡抚南居益以及熊文灿市舶司的舰队都调拨给沈有容指挥。
中期的任务是协调配合闽浙各地,帮助熊文灿弹压地方,组建市舶司,征收关税。
远期的任务是重新丈量闽浙各地的土地,并普查人口将各地地主、士绅、权贵们兼并、侵吞的土地都给翻出来,并将那些被隐匿或被拘役的人丁解放出来。以备下一步的财政改革之需。
这种土地改革在山东已经初现端倪,虽然山东的土地改革略显粗糙,极不成熟,但是皇帝已经准备委任一个得力的人手接替赵颜的位子,将山东的土地改革进行到底,没了鲁王一系宗亲的阻挠,山东的土地改革是较为轻松的。另外,汪文言在河南也正在着手进行土地改革,只是大半年过去了,汪文言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这令皇帝有些质疑他当初从东林党那边倒戈过来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