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前生今世，是是非非，万事冥冥之中早已自有定数。”空尘方丈阿弥陀佛了一声，又道，“施主，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的掉的。”

十七静默，薛白只是淡淡的听着并不说话。

半晌，十七叹了口气，道：“大师，我只是有些看不开，为什么是我？”

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为什么是她来到了这里，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以一抹幽魂的方式游荡于异世。

“孩子，世间一切皆为虚幻，你所经历的正是一个契机罢了。”空尘方丈慈悲的一笑，“佛祖眼中众生平等，有些人需要一个契机方得圆满，至于这个契机参的透还是参不透就要看你自己了。”

空尘大师告辞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大雪刚停，山路崎岖难行，前来祈福的人都打算留宿在了寺庙厢房中，薛白怕她在山路中受凉遂也打算明早再回府。

十七想了想同意了，但在薛白准备出门去隔壁厢房歇息的时候，十七咬咬唇还是拉住了他，要求道：“能不能让我和你待在一起？”

薛白凤眸一眯，怀疑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似乎在琢磨这个人还是不是慕十七。

十七摆出一副正直之色，道：“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是不想一个人。”

薛白想了会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十七瞅着他那副得了便宜卖乖的表情就想磨牙，这厮以前推他他都不走，现在她想跟着他却摆出这副吃亏了的表情给谁看呢。

虽然是座寺庙，但到底是皇帝亲封的护国寺，厢房环境并不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卧房差，最起码床是特别大。

十七趁着薛白还没躺下在床榻上打了个滚，薛白看着她嗤笑道：“就你这个闹腾法，你那头发能不打结么。”

十七伸手扒拉了两下，唔，果然又打结了。

盘腿坐在床榻上，十七抱着个枕头开始想之前空尘方丈说的那些话，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反而脑袋里面传来一钝一钝的痛意，认命的叹了口气也不再想了，她眨眨眼看向坐在窗台边的太师椅上安静看书的薛白。

“薛白。”她丢了枕头，托着脑袋喊他，声音多了几分连她都没有察觉到的糯软。

薛白听见了她的呼唤，将书合上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起身走了过来，随手抽了张椅子，他面对着她坐下。

“怎么了？”

“你会不会唱小曲儿？”十七盯着他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呃……”薛白顿了下，点点头，“倒是会一点儿。”

“能不能唱一段？”她的眼睛亮了一亮，“我想听。”

“好。”薛白倒是没有拒绝。

咿咿呀呀的小曲儿自薛白精致的唇中溢出，带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这是种十七从未听过的语言，似乎是来自于别的国家。

见十七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薛白轻轻的笑了笑：“这是我母妃曾经教过我的。”

薛信的夫人？十七只知道那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成亲数十载，一直跟随夫君南征北战，辗转各地，留下了不少的美名。

“薛夫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她有些好奇。

“母妃啊……”薛白眯着眼想了想，语气有些怀念，“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温柔？”

“嗯。”薛白低低的笑，声音轻柔，“很温柔的人。”

忽明忽暗的烛光罩在他的身上，十七恍然间觉得他唇角的弧度也格外温柔起来，她眯着眼睛看着他，忽然道：“薛白，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薛白从善如流的点点头，他知道她要讲的故事必定与她今日和空尘方丈之间的对话有关，于是很认真的坐直了身子。

“在与我们这个世界很远很远的另一个世界里，有一个小女孩。”她轻咳一声，斟酌了下语气开了口。

“她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她的父亲因为有太多的孩子对她也不怎么上心，于是她从小就被教育要适应大人的世界，要努力变强，她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虽然有很多人都欺负她，可她终是努力的在跌跌撞撞的大人世界里长大了。”

说到这，十七不说话了，薛白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下文，于是猜测着开口问道：“她长大后把所有欺负她的人都揍了？”

“不。”十七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有些悲壮，“有一天她打了一个哈欠后，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去了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薛白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有些怔住。

“她本来对这个未知的世界是满心惶恐的，但是她遇到了一户很好的人家，那人把她收为了自己的女儿，还给了她从未拥有过的父爱，后来她慢慢的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她便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还是不错的。”

薛白的眼神慢慢变的深沉下来，十七坦然的看着他。

“那个女孩现在还想回以前的那个世界么？”薛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呃……？”十七一愣。

“她还想回去吗？”薛白看着她，固执的问道。

“不。”她眯着眼睛笑，“这里很好，她很喜欢这里。”

“那这样便很好了。”薛白亦是笑了起来。

又闲聊了一会儿，走了这么大半天的路，十七是真的困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打了个哈欠一翻身，翻最里面抱着被子睡过去了。

薛白叹息着摇摇头，由她去了，直接和衣躺下，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就没想过他没有被子盖会受凉么。

烛火灭，屋内一片黑暗，薛白阖着凤眸躺了会儿也模模糊糊有了些睡意，这是却突然听见身边的小家伙好像有点不对劲的模样。

睡意一下就消散，他坐起身来探身看向她。

十七正紧闭着双眼，贝齿狠狠咬住下唇，额头竟是沁出了大滴的冷汗，似乎陷入了噩梦中。

薛白下意识的伸手就推她：“小丫头，醒一醒，丫头？”

薛白眉微皱，直接一掌轻拍在她的脑袋上。

“啊！”她轻呼一声，终于睁开了双眼，一骨碌就坐了起来，表情有些愣愣的，像是失了魂。

薛白又轻轻推了推她，问道：“做噩梦了？”

十七忽然打了一个冷颤，接着不管不顾的就扑进了薛白的怀里，薛白本想打趣她，却在触到她颤抖的手时心沉了沉，她在害怕。

他没有再细问，只是垂下凤眸，牢牢的握住她的小手，柔声安慰道：“好了，没事了，只是个梦。”

“薛白，我不想在这里，我想下山。”她将头窝在他的怀里良久，闷闷的出声。

她自小便是这样，一留宿寺庙必会做噩梦，佛家本是最清静庄严之地，万鬼避之，可她觉得可能正是因为她本就是异界的一抹幽魂的缘故，才和这种圣地犯冲。

薛白也没问原因，直接应了一声：“好”。

他将她用披风严严实实的裹好，帽子也仔细的拉到了最下面，盖住了她的头脸，抱着她就出了寺庙。

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四下寂静无声，他抱着她慢慢的走着。

十七挨不住袭来的层层睡意，早已睡过去，像一个毫不设防的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对他打消了防备之心。

林一悄悄现出身形，抱拳道：“爷，山路很长，让属下来吧。”

薛白淡淡摇头：“不用。”

他并不怎么愿意别人碰她，尤其是男子，就算是自己的属下，他也不乐意。

林一忽然明白了什么，咧着嘴无声的笑笑，隐去了身形，看样子是时候和影卫的兄弟们聊聊主子的八卦了，这下他们不用担心他们的夫人是个男人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