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里有一棵参天的海棠树,枝叶繁茂,主干粗壮,虽然居于园子一角,其枝叶却是将半个园子都遮在树荫下。前些日子,我闲得无聊,便差盈仙院的几个身手敏捷的小厮在树上选了个结实粗壮的树枝,悬了个秋千在上面。闲来无事,便坐在这边的秋千上摇摇晃晃散漫时光。
听吴叔说这棵海棠树立在这里,有上百年了。石大人最初建府的时候就有,每年春天都能开得满树的海棠花,遇到微风时,飘摇而下的红色花瓣,便像下了一场红色的雪,看起来甚是喜庆祥瑞,便留下来,同时赐该院名为盈喜院。我心下了然,想着这盈喜院的名字竟然是这样来的。
诚然现下正是这样一个满园飘“雪”的时候,每每我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的时候,总有这些嫣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而下,将这片净土点缀的像仙境。小如总在我荡秋千的时候惊呼说,这个秋千搭得巧妙,一摇一晃之间,我谪仙的气质更是摄人心魂,若是石大人看到,定然要被迷得不辨南北了。
我只当这是玩笑话,也并未想着做什么气质超然的,迷人心窍的计划,只是想着我这下凡来的一生过得自在悠闲些。
虽然每日清晨吴叔都有打扫,但这个季节落英缤纷,只消一柱香的时间便又是满地红花。石崇看到我在树枝上搭的秋千,走过去扫落上面的花瓣,向我摇手道:“这个秋千搭得不错,是个悠闲的好地方。回头要好好奖赏下搭建的小厮,丫头过来坐罢。”
我笑着走过去,在树下的石桌上沏了杯茶,端给秋千旁的石崇说:“我日日里都来荡秋千,也就你还觉得新奇。”石崇琥珀色的眼睛闪着惊喜,想着我肯定已经原谅他了,欣喜的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丫头心灵手巧,就是这茶也比一般人泡的香浓”。我嘲笑道:“那石大人可是夸错了人,这茶是小如泡的。”我斜眼看了眼小如,小如竟还害羞了,低着头又开始绞弄手里可怜的丝帕。
石崇夸错了人,有些不好意思,看到桌子上的糕点,放下茶杯,便捏来尝着,赞叹道:“这个栗子糕香软绵甜,甚是好吃,我猜也是小如做的。”我“扑哧”一声笑了,没有言语,旁边的小如倒是着急得先开口了:“石大人,这栗子糕是小姐亲手做的呢。”
“哦?”石崇不可思议的又拿起一块儿尝着,一面赞叹着,一面还吩咐小厮道:“嗯,真不错,丫头竟然还会做栗子糕。丫头做的栗子糕可还有多的,找一下,全都送到我房里吧。”我气得跳脚,试图反抗道:“那既然是我做的栗子糕,怎的都没问过我的意见,就要全都送到石大人房里了。”
石崇坏笑道:“我怎么记得今个儿早起,还有人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自己不该过问的。”我听明白了,石崇现在这是在拿话揶揄我,真是记仇,早上我说的那句话,“横竖都是石府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石大人的,石大人爱在哪里,爱做什么,绿珠都不改过问。”
我一下子没了声势,气鼓鼓的坐在秋千上,故意不看坐在石桌旁的石崇,别过头去像个赌气的三岁娃娃。旁边的石崇看着我吃瘪,哈哈大笑起来。我突然想着,或许我可以用力荡秋千,从树上摇下来几只小虫子掉进他嘴巴里。于是便向后努力退了几步,一抬脚,红裙飞扬,扫起一地的红花,瞬间飞扬起来。
石崇琥珀色的眼睛看得亮晶晶的,端着茶杯,一时间都忘了往嘴边送,呆呆的停在下巴愣神。想来是我荡秋千一裙飞扬的样子,真的有小如说的那般谪仙的美,石崇又一向喜欢我仙气飘飘。又或者是茶杯里真的掉进了虫子,也不尽可知。
倒是一位从西园经过的酸书生孟生,痴迷的将一整幅画面留在了记忆里,若干年后的某一次在屋顶看星星的时候讲给我听。他说:“翠绿的树冠下,漫天飘飞的红色花瓣,红绸系起来的小巧秋千上坐了一位墨色长发浅笑着的美人。那美人目若星辰,肤若白脂,樱唇似是被海棠花染过。美人的浅蓝色衣裙随风飞扬,软白的天蚕锦带与风中的海棠花翻滚缠绕。秋千从高处缓缓降落时,像是一位不谙世事的仙女,从天庭飘飘而下。一瞬间要人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