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人互相看了一眼,莫名有些紧张。他们来之前就知道靖远侯是出了名的难对付,战场上的打法稀奇古怪,不按常理。私下里,又总是一副高在上的态度,从来不开口说话,好像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以前,鞑靼人为此很是愤愤不平,挑战他的人层出不穷,可就是没人能赢过他。
后来一次两军交战,裴延率兵打到了鞑靼的边城,那个城里的老弱妇孺都来不及逃走。城门被迫,他们都逃到了城楼上,想要自尽。裴延找了当地一个会说汉语的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向他们传达了大业的军令。大业将士,绝不枉杀一个平民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鞑靼人。
此事在鞑靼和瓦剌传了个遍,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都对裴延以德报怨的做法心服口服。那之后,就算鞑靼的士兵侵扰边境,也不再像从前一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了。
那人看向昆仑,昆仑却只低头,他只好自己再次开口:“四王子敬佩靖远侯的为人,所以才向您求救。其实大汗在昏迷之前,属意大王子继承汗位,还想让鞑靼德高望重的两位王辅佐他。可二王子与三王子手握重兵,得到消息,包围了王庭,软禁了大王子。四王子看不过去,才冒昧恳求靖远侯帮忙。您很清楚,如果由大王子当了大汗,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与大业为敌的。”
裴延并不想插手干预鞑靼的内政,但如果放任事态发展,很可能是他不喜欢的那两个王子做了大汗。到时候,会比现在麻烦得多。
但他没有马上答应对方,只对青峰做了两个简单的手势。青峰道:“你们四王子的意思,侯爷知道了。你们先回去,等侯爷想好了,会再设法跟四王子联系的。”
那两个鞑靼人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千里迢迢来这一趟,得到模棱两可的回复,回去怎么交差?他们还想再说什么,昆仑说了几句话,他们才作罢。
他们离开以后,昆仑说:“迷药一个时辰后会失效。侯爷打算怎么做?”
裴延抬手摸了摸额头。此事办起来十分棘手。想要压制那两位王子,必定要出兵。他在边境虽有说一不二的权力,但非战时,贸然主动出兵,引起的一切后果,他都得承担。而且裴章本来就忌惮他,处心积虑想要换掉西北的守将。稍有不慎,知道他跟鞑靼的王子私下有牵连,说不定又会像先帝当年对付父兄一样,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在他头上。
所以刚才,他没有答应。
若是别的君臣之间,应该会有某种默契。就鞑靼如今的情况,出兵肯定是最好的选择。可裴章本就生性多疑,无论此事他上不上禀,落在那位的眼里,都可以解读出不臣之心。
当皇帝不容易,想做个尽忠职守的臣子,也非易事。裴章登基的这些年,裴延还是找不到两个人之间能够平衡的方法。或许他们之间本来就不是能够共存的关系。早晚有一日,裴章会容不下他。
裴延站起来,一声不吭地上了楼。青峰和昆仑留在楼下,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侯爷。
沈潆还站在走廊上。刚才楼下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裴延知道她在听,也没让她回避。这些事对于她来说,或许就像那些枯燥的兵书一样无趣,听了也无妨。
沈潆跟着裴延进了屋子,反手把门关上,问道:“侯爷打算帮那个王子?如果不帮他,鞑靼换了一个好战的大汗,边境岂不是又要不得安宁了?”
裴延坐在床沿,看着她回答:“想,但难。”
沈潆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追问道:“为什么?您在西北的权力,难道不足以帮他们吗?”
“皇上多疑。”裴延只说了四个字。他并不打算多说,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想办法解决。何况,他从没有指望沈潆一个小姑娘,对朝堂之事,能有什么见解。
沈潆沉默。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裴章的性情,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敏感多疑。他从小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又得不到先帝的庇佑和疼爱,隐忍多年,才得以登基为帝,自然把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不信任何人,喜欢将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虽然兢兢业业,也累死累活。
沈潆为此事还说过他,他似乎乐在其中,不觉疲惫。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帮着别人去对付他。也不能说是对付,只是如今,她更想帮裴延。
“那侯爷让皇上无话可说,不就好了?”沈潆说道。
裴延本来正准备宽衣休息,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