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月,自己差点将谢迁因灾星之名害得身败名裂,她就再也不多管他人之事了。
明明是自己救的村民,阻止了朱觐钧的屠杀,事后被宁王反咬一口不说,就连那些被救的村民,也无一人替自己说话,一个个惧怕宁王骑兵的残暴,便不敢顾念自己的救命之恩。
想到这里,程溁更是无心应酬,反正自己背上屠村的骂名,虱子多了,便不觉得痒了,大不了再添上个目中无人的名声。
程溁一面思虑着,一面轻轻走出侧门,便在鹿顶凉亭后,往东转弯时。
“溁仙郡主,万福金安!”疏榛扶着程婽羽,遥喊欲要遁走的程溁。
随着这声呼唤,程溁心道不好,被发现了!
心知无法离去,程溁不情愿的回首,淡淡瞧着来人,只见程婽羽正垂着眸,朝自己盈盈一拜。
随即,程溁压住想拔腿就跑的心情,挺着腰身,将衣袖微收,神色一冷,问道“免礼,有何贵干?”
程婽羽起身,娇笑道“程老夫人吩咐奴家请郡主入宴,没有您在,咱们不敢入席动筷。”
程溁扫了一眼,垂首站在一侧的疏榛,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但听了亲卫队打探的消息,心知这才是只不可小觑的老狐狸,李莹不知有多少坏主意,都是这个奶娘出的。
至于程婽羽,程溁虽从未见过这程府义女,但却没什么好感,本欲要拒绝,但想着疏榛不是个好相与的,万一与那新媳妇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或者寻个劳什子借口,讹在自己身上。
待那时她便是有理也说不清,那般缠着自己,她又该如何抽身而去,且如今二人又同姓程,也算是堂姐妹。
无奈下,程溁再次回到宴席,应下林淑清的鸿门宴。
走过抄手游廊当中的穿堂,越过紫檀架屏风,但见台矶之下,几十个穿红着绿的婢女,整齐站成一队,正端着各色大食盒,菜品的香气四溢。
“怎么还不上菜?饿死了小爷了!”
程溁被这突兀的一声,唤回心神,好一番辨认,才识出这便是那程克勤的幺儿程堂,传说中的金陵第一纨绔,自幼被纵得好逞勇斗狠,日日无事生非,久而久之竟成了一方小霸,整日带着一群无赖横冲直撞,在金陵城中无人不惧。
如今看也已十多岁的模样,却还同女眷混在一起,难道没人教他男女七岁不同席吗?
程溁虽不在意与外男一同用膳,但却看程堂格外的不顺眼,尤其那股子溜里溜气看女眷的色样。
想到这里,程溁寻到那人群中长袖善舞的林淑清,道“此处乃后宅女眷之所,为何会有男子入席?”
登时,疏榛上前一步,笑道“回溁仙郡主的话,谢家夫人特邀与迪公子年纪相仿的堂公子,一同入内院女眷宴席,好有个可以说话的玩伴,省得形单影之。”
邹洁虽是谢府女主人,但程溁还真不将邹洁放在眼里,但提到谢迪,她便想起英年早逝的谢选,那如阳光一样的温柔少年,忆起曾经身为县丞的谢恩,对自家的看顾。
当下,程溁心头不禁一软,挥手道“罢了,开席吧!”
程溁在这内宅中身份最为尊贵,自是安排在了主座。
随着程溁一声令下,在清幽秀丽池馆水廊的戏台上,这才开唱牛郎织女、杨门女将等曲目。
然而程堂哪里见得了,程溁这山村野丫头这般得脸,遂非要争抢着坐在主位上,喊话道“混账东西,哪个瞎眼的玩意,安排的席位!”
程溁可没有替别人教育孩子的习惯,再说她才比程堂略长几岁,没必要替别人家父母宠孩子,学着谢迁的模样,脸色一沉,冷冷道“刮躁!”
当下,程婽羽上前俯身行礼,请罪道“是奴家照顾不周,还请溁仙郡主海涵,莫要与个孩童计较才是。”
程溁心道:一个区区平妻竟也敢替程堂出头,真将自己当程府之女,谢府儿媳了?为人这般不知深浅,定不会是凌婳蝶的对手。
是以,程溁连个眼神都未给程婽羽,淡淡道“本郡主比程氏你口中的孩子,略长不上几载……”
被疏榛抱着的谢迪,圆圆的婴儿肥小脸皱成一团,怯懦的打断程溁未完的话,道“溁姐姐!”
谢迪虽是邹洁幺子,但也是程溁是看着出生的,更抱过这个白胖白胖的小娃儿,不愿给谢迪留下自己是母夜叉的印象,毕竟日后她也不打算再回余姚,说不定这辈子也见不到几面了。
是以程溁微微摇头,道“适可而止,安静用膳吧!”
随着话落,众人入席坐定,但见众人还未动筷,那程堂也不用公筷,围着膳桌边走边食,并且吃菜,像炒菜一样翻来覆去的扒拉,但凡是遇到有人与他同夹一道菜品时,便往菜里面吐口水。
对于程堂这般无礼的举动,做得那是一个轻车熟路,一看便是做惯了的,作为祖母的林淑清,这样的溺爱与纵容,足矣毁掉孙子的一生,若是没有程府的积淀,有谁愿与这么个纨绔一起用膳,或结交?
不过还好,程堂与她不挨着坐,程溁被红煞一惊,只觉得腹中饥饿难挨,刚欲要动碗筷。便被“横空出世”的筷子,抢去桌前盘中的菜品。
程溁瘪瘪嘴,也不再数落这差得没救的纨绔子,无语地瞧着吃得热火朝天的程堂。
程堂吧嗒着嘴儿,在菜盘子里翻翻捡捡,每块肉、菜都拨拉一遍,然后夹另外的东西入口,觉得不合口味又再吐出去。
程溁看着恶心,不说出来憋屈,可说出来又显得自己矫情。
随后,程堂剔着牙,斜楞眼儿瞧着程溁面前的菜品,嘬着牙花儿,道“溁堂姐儿,你不介意吧?”说着,不待程溁反应,便将其碗里的枸杞鱼翅汤中的鱼翅,一路滴着汤的捞进他嘴里。
程溁根本没想到,有人会这般不要脸,遂没防备,一下子便被横空抢走鱼翅。她可是做过一年灵狐的,野兽护食是本能,程溁自然也不例外。
这哪里还忍得了,程溁小白牙一呲,强压着性子,才没对程堂以牙相加,心里波涛汹涌,气愤到了极点,但依旧保持着闺仪,一副我与你不熟的表情,冷冷道“请称郡主!”
程堂不以为然的咬着筷子,腾开手后,又将搭在丫鬟肩膀上的大氅一甩,但这一甩力度过大,大氅上的毛,正甩到程溁跟前,刚上的热汤之上。
同时,程堂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示意程溁,小爷就是瞧你不爽,一个狗屁郡主能拿他怎样?
“哗啦啦!”数只瓷盘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但一旁的程堂,却笑得更欢了。
另一侧,林淑清一句娃儿还小,不懂事,多担待!还未道出口,便发现谢迪被摔碎的瓷盘片崩起来,弹得直哭叫。
此刻,众人这才看明白,那膳桌后放着两对一人高的大花瓶,方才谢迪被碎瓷片弹到脸颊,本能的躲碎瓷片,从而撞倒大花瓶,深深扎进皮肉,刺入谢迪的臀部内侧,鲜血猛然涌出,身下流出大片的鲜血。
谢迪可是如今谢府唯一正统的嫡系血脉,伤的那一处若是重了,待其长大后,可就无法繁衍子嗣了!
这还了得,立时,程堂也吓坏了,就算他是贵客,可若伤了谢迪这支谢氏嫡脉,定会被追究自己的罪过,眼下可不是他父亲程克勤能罩得住的,眼神一阵闪烁,趁着众人还在未曾反应过来时,偷溜出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