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把被子一捞蒙住脑袋,装睡去了,段瑾妍唤她几声她都没敢吱声,因为她敢断定,自己若是吱声,姑母絮叨得更厉害了。
不过话说回来,姑母还真是敢想,入赘?若是天佑入赘,老侯爷不得气得跳起来和父王好一番理论毕竟策威侯府也就天佑一个嫡孙。
想着想着,抵不住困意,便沉沉睡去,皎洁的月光倾洒在整洁的小院,院中的草木结上一层薄薄的寒霜,这样的夜晚格外静谧,也格外安然。
渐入子夜,是劳碌一天之人休息的时刻,却也是有些人作乐之时,上京城,除了风月馆这样的勾栏夜夜笙歌,还有南府。
风月馆与南府戏院合称上京双绝,而并称南楚北胡的楚姬和胡姬各择其一栖身,更是将两处名声抬高了不少。
楚姬身为第一乐姬,为人处世又很有一套,与胡姬不同,她在南府戏院处得很好,就是那些眼红的人也没好意思上门挑衅,那些名角对楚姬也是以礼相待,例如现在,即使是半夜,楚姬有客人,南府还是有伙计送夜宵进去。
南府传出一阵悠扬的笛声,轻柔辗转,在宁静的夜晚倒不让人觉得喧扰,反倒让人更加平静,犹如仙乐入耳,细水长流,缓缓弥漫在人心上,厨房里的两个小厮听到乐声,不禁赞叹道
“好美妙的乐声啊,多少年没听到过了。”
“说的好像你以前听到过一样。”另外一个虽然也沉醉在笛声中,但还是习惯性哂笑,那小厮听了这话,满脸的不乐意
“怎么,不信?我跟你说,我也是从南方来的,在那里给戏院打杂的时候听到楚姬姑娘练习。”
“南方好好的不待,怎么跑到上京来了?”
“举家搬迁呗。”
两人闲扯几句又开始专注地听笛声了,他们在南府戏院都有一段时间,旦角们练习时都能听到一些,但是像楚姬这样能让人如痴如醉的,可真是不多,不愧是能让太后钦点进宫的艺人。
“南楚北胡,名不虚传啊。”其中一个赞叹,接着好奇道,“都这么晚了,她还不休息?”
“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中一个摆出得意且高深的样子,“楚姬这么晚不睡自然是因为有客人啊,我刚才进去送的夜宵呢。”
“客人?”一听这个词对方就一个激灵,脸上写满了惊奇,“真的?快说是谁,男的女的!”
他啧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说道:“蠢,想也应该想到是男的啊,至于是谁,说出来你可别吓到,就是咱们上京城有名的怪诞学士上官世谦”
此时,上官世谦手中端着盛满状元红的骨瓷杯,斜倚在窗边,楚姬坐在他对面,面前也摆着一只翡翠杯,她正专心地吹着一支翡翠玉笛,月光映照进了屋内,在佳酿表面洒下一层洁净的光芒。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借着酒意,上官世谦缓缓吟来,出口之后又觉得不对,摇头改口道,“不对不对,朱颜未改,朱颜未改”
闻言,笛声戛然而止,楚姬放下手中的翡翠玉笛,垂眸道:“大人醉了,此为亡国之音,不宜吟诵。”
“亡国之音”上官世谦似乎真醉了,用迷茫的眼神看了看杯中的酒酿,可只有自己局部的倒影和涣散的月色,“些许本官是真的醉了。”
“醉了就请大人回去吧,若是再耽误公事,民女怕是担当不了这个罪责了。”楚姬话里意有所指,上官世谦却苦笑道:
“本官哪里知道中秋之夜喝了那么多酒,本想着仅此一次应该无事,却不料就这么一次,甲邺御状一事就闹得满城风雨。”
楚姬轻笑:“大人果然不愧为朝中的中流砥柱,少了大人,上京城真的会乱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取笑本官。”上官世谦说罢,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楚姬却皮笑肉不笑道:“也许不是大人的误解,民女本来就是讽刺呢?”
“意料之内。”
“呵。”
诡异的气氛在大堂内蔓延开来,暧昧不清,却又针锋相对,良久,是楚姬从上官世谦手中接过酒杯再倒一杯时瓷器间清脆的碰撞声。
对坐甚久,她脸上一直挂着雕刻一样的笑容,上官世谦也沉默着,骨瓷杯再也没有动了,一只不知何时飞来的小虫一个不小心掉落到了杯里,上官世谦看着那只挣扎在杯中的小虫,眉头微微一动。
“这杯酒不能喝了,民女再给大人斟一杯吧。”楚姬说着就要端过酒杯,可是上官世谦却制止了她的动作,捻起窗台上干枯的木枝轻轻探入酒水中,像是要把小虫挑起的样子。
楚姬见状,了无痕迹地收回手,看着上官世谦的动作,沉默不语,等到他将木枝放到窗边,她才开口道:“已经死了,大人酒也是白救,这下,不仅酒要换,酒杯也要换。”
“来不及吗?”上官世谦盯着一动不动个的小虫,喃喃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另有所指,楚姬的动作顿了顿,终是将骨瓷杯端了起来,起身走到门外倒掉,重新取了一只酒杯。
“刚才本官若是直接将酒水倒出去,可能还能活一命吧。”身后传来上官世谦的声音,楚姬回头,便看见一身常服的大学士正紧盯着自己,那话自然是问自己的。
楚姬莞尔:“生死有命,谁能猜得透呢,大人不轻视微薄的生命,便是仁慈,结果如何,都是天道造化,这小东西跌进酒水里,是它自己的命。”
“命?故人何时开始信命?”上官世谦皱眉开口,“你若是信命”
“大人,”楚姬打断他,“蜉蝣撼树,螳臂当车,这本就是命,显而易见,没有什么好说道的。”
“经年不见,你还是如此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民女露拙了,只是多年再见后,上官大人怪诞学士的称号依然名满上京。”楚姬机巧地回应,上官世谦端过她递过来的新酒杯,握在手里,缓慢地把玩着,他转而看向窗外的夜景,默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