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幻象,全凭心念强弱。由虚入实,这等神迹,原本我是做不到的。但李学士修为通玄,展开了这方神奇的天地,又带来了你们,才给了我机会。”
仇斯年笑吟吟安慰他们,“当然,你们且放心。我不会替掉你们任何一人,包括柯一尘。替了你们,出去就是个死。不如挑一个厉害人物下手。”
费九关等人顿时醒悟,齐望向李学士。
李学士此刻已经深深入定,表情痛苦,脸黑气时隐时现,似是在全力挣扎。
仇斯年叹道:“那缕墨痕是我的一部分。现在已进入李学士识海之中,正与他纠缠。可惜,李学士若不愿放我入内,我也无可奈何。偏偏他担心我对你们下手,主动放弃了心关。如今既要源源不断消耗气劲维持这方幻境,又要在意识中不断与我争斗。也不知他还能撑多久。这样的前辈,好人呐。”
“够了!”费九关厉喝一声,怒道:“一尘,休要胡作非为!”
仇斯年淡淡扫了他一眼,“柯一尘本就喜欢胡作非为。你不知道吗?”
费九关不答,毫不犹豫一掌拍出。他连人带掌直穿而过,仇斯年却没有受到一丝损伤,兀自摇头叹息,
“蠢人就是这般。你也说了,我是虚影而已。若想伤我,只有两个法子。第一,你的心念强于我。”
仇斯年懒洋洋扫视三人,“看来是不可能的。第二个法子,你们现在把柯一尘杀了,我们眼下尚是一体同生,她死了,老朽自然也就死了。”
三人楞住,下意识看向不省人事的柯一尘。茶小钿一个箭步把她挡在身后,示威似的盯着两人。仇斯年要夺李学士的身体,以后柯一尘还是柯一尘,她断不能容忍有人伤害殿下。
费九关呆立当场,低头望着手掌。要他杀柯一尘,这如何下的了手?
“下不了手。那便陪老朽在此等候片刻。待我夺了李学士的神智,咱们有的是时间好好叙旧。”
仇斯年笑了笑,悠然靠回椅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言语间已然自称“老朽”。更加贴近了仇斯年的形象。
彻骨的寒意弥漫在众人心头。费九关几乎忘了,柯一尘并不是个善良之人,她做起事来,比茶小钿还要肆无忌惮。
而眼前这个柯一尘的本心虚像,比柯一尘还要极端乖戾,偏又手段高超,心思缜密,实是个厉害之极的人物,他全然无法应付,不禁愤慨道:“你不是柯一尘吗?你为何要做这种事?”
仇斯年看向他,认真道:“柯一尘已不配与老朽相提并论。她受到太多约束,已经停滞不前。老朽比她跟近了一步,理当取而代之。你是她弱小的罪魁祸首。顾念以往的情分,老朽留你一命。以后好好陪着那个废物丫头,莫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刚说完,他猛地露出痛苦的表情。低头一看,却是身插了一柄墨色残刀。
关浮沉平静沉着,心念所至,残刀穿梭游曳,刀刀斩在仇斯年身。
费九关霎时明悟,此地是心象幻境,能到幻象的,只能是幻象。
仇斯年眯起黑眸,阴狠道:“自讨苦吃!”
他手一握,水墨天地尽在他掌握之中。虚无中伸出千百条墨锁,钻入众人体内。
那些墨锁也是心意所化,夹杂无穷杂念。
费九关三人顿觉意识一片浑噩,眼前各种景象缤纷涌现,好像有千万人在跟自己说话。一时间头痛欲裂,胸闷欲呕,莫说抵抗,几乎快要无法站立。
原来幻境中还可以这样影响活人。
这时李学士忽地闷哼一声,脸黑气大盛。
众人心中一凛。仇斯年笑吟吟地站了起来,一步步朝李学士走去,“到时候了。”
费九关强忍住墨锁传来的杂念,咬牙欲引出自己的本心虚像,向仇斯年攻击。关浮沉也艰难操纵那柄残刀,刀锋对准了仇斯年,打算奋力一搏。
正此时,陡然间顶纯白的天穹裂开一条缝隙,裂缝瞬息扩大,仿佛开天辟地一般。刹那间头顶光芒大盛,五色云霓照下,充斥了整个幻境!
那五色云霓如同烈火春阳,墨色山水被光芒一照,顿时消融瓦解。
仇斯年神色大变,决绝地向前一扑,打算进入李学士身体之中。却被那彩光罩住,挣脱不得。彩光洗刷之下,他发出凄厉惨叫,如同厉鬼悲鸣,最终消失无踪。
众人只觉眼前景象骤然被绞在一起,斑斓色彩混杂,目不能视物。
一个恍惚,再回神时,已是天空碧蓝如洗,白云悠悠,明日高悬,又回到了三山,回到了那个猪圈旁边。
万书生、长空破、观莲三人正关切地凑过来,看他们表情疑惑,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三人恍如隔世,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地,不管是关浮沉还是茶小钿,后背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柯一尘。此时柯一尘如梦初醒,轻嘤一声,睁开眼睛,发觉大家都在看自己,奇怪道:“怎么了?我脸有什么?......对了!我的本心出来了没有?”
费九关坐在地,发觉两腿微微颤抖,已经站不起来了,苦笑道:“一尘。我是不是对你太约束太多了?”
柯一尘愣了愣,晶亮的眸子转了转,“有吗?”
“今后你若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我。还有......”
他顿了一下,肯定道,“你真的很聪明!不必去学那仇斯年!”
“那不是当然的嘛!”
虽然不知道费九关为什么要说这些,但被他夸奖,柯一尘依旧得意的笑了起来。
就听蓝天白云间一道声音降下,似乎相隔甚远,显得有些空旷,
“李秋声。你失手了。”
那声音苍老,与众人在山门前听到的一般无二,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智舍执掌,梅子雨了。
李学士盘膝坐在地,脸色枯黄,显然耗元不少。回想起刚刚跟仇斯年在识海中的纠缠,凶险万分,他心中仍有余悸,苦笑道:“老马失蹄。惭愧,惭愧。若不是师妹出手相助,恐怕回来的就不是师兄我了。”
梅子雨冷笑一声,“丢人败兴!也罢。这个小丫头既有本领将你逼成这般狼狈。我正好亲眼看看她的成色。带来。”
那声音说完便即消散。众人犹自愣怔。柯一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拉着茶小钿劲问道:“你们怎么搞的?什么失手?她是在说谁?”
茶小钿凑过去,低声为她叙述经过。费九关则关切问道:“先生无恙否?”
李学士摇了摇头,被万书生搀扶着站了起来,“是老夫不察,险些连累了你们。罢了罢了,你们且都留下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谈。小观莲,你义母既开了口,你现在就将周家公主带山去吧。”
柯一尘正听茶小钿转述,刚刚听了个大概,尚自兴奋自己本心的强悍。忽听到李学士的话,一骨碌爬起来,吃吃道:“带我去?你们,不陪我去?”
观莲不满道:“不是有我陪你嘛。”
她见茶小钿跃跃欲试,撇嘴道:“义母只说了要带她。其余的若敢去。哼哼。”
茶小钿脸色微变,回想梅子雨的种种恐怖,难得的收了性子,抿住嘴唇不说话了。
李学士疲惫的摆摆手,安慰道:“去吧去吧。不用怕。师妹年纪大了,火气也消不少。大概不会对你如何。”
柯一尘踌躇看向费九关,没有留意到李学士用词含糊。
观莲走过去,胳膊轻轻捅了捅她的腰眼,一努嘴,难掩坏笑道:“走吧。随我拜见义母她老人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