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舟没想到欧阳公会有如此一问,但也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老相爷,不瞒您说,罗舟在重山派一事之后,一路被翠烟阁的人追赶,能够查到的事情,委实不多,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欧阳公问道。
“更何况……”罗舟说道,“对罗舟来说,害了羽儿性命的人,固然要查,可为何要害羽儿,却是更为重要的事,那时候我查到了两件事,一件是我在翠烟阁时的那个属下,名叫丘丁,此人在重山派一役之后,也消失不见,翠烟阁的张堂主不仅追捕我,也在同时追捕丘丁,我得到了消息,他去了北都城里,我怀疑他与害了羽儿的那女子有关系,但却暂时分身乏术,难以追查。另一件事则是羽儿的遗物之中有一锦囊,其中写有突厥文字,若要调查,则要前往西域。两件事一件向东一件向西,我那时权衡了一下,更想要知道羽儿的事,便向西去了突厥那边,至于北都城的事……我……我没有机会去查。”
欧阳公听完罗舟的话,并未立刻开口,而是想了一会儿,说道:“泊远啊,你既然去了西域,可曾查出过什么没有?”
罗舟低下了头,轻轻摇了摇,说道:“对不起,老相爷,罗舟在突厥人中,虽说混了很久时间,但也并未真的查出什么消息,那锦囊之内的突厥文字,不过是那边的一个部族名字罢了,我查到了这个部族,四处打听,也没找到任何和羽儿有关的消息,却无意之中,听闻这个部族的人一旦离开部族,便要携带一个装有部族名字的香囊,随身放置,以保自己能找到这些四处游荡的族人。羽儿她……她在部族之事上,从未背叛过我,也从未背叛过亲王,那锦囊,只是羽儿她的家乡而已。”
罗老在一旁对欧阳公说道:“老相,之前我拜托刘管家帮忙,把羽儿的棺椁迁到罗家的墓地之中下葬,也是听了泊远这么说的,只是泊远也说了,羽儿她也没有否认是受人指派到了都护府里,这个指派的人,泊远没有查清,我也还没有想明白,故而不曾把所有的事上报给你或是宗儒。”
欧阳公认可了两人的话,说道:“我明白了,如此说来,泊远你还是查错了方向,只是既然知道如此,为何不再返回中原,而是要在突厥那边效力呢?”
罗舟知道,重山派一事,是他不知内情,为翠烟阁办了事,但自己待在这些不愿归附的突厥部族之中,为他们效力,则是明知故犯的大罪,自己也在都护府行走过,也知道依照军法应当如何处置,于是停了半晌,才开口,缓缓说道:“罗舟觉得,帮了翠烟阁灭重山派,自己已是待贤坊的罪人,而后又私自叛离了翠烟阁,也是翠烟阁的叛徒,中原之中,已无容身之处,更是没能查明自己妻子死因,却难以继续调查,无颜再面对地下的羽儿,心中惭愧,便心灰意冷,希望在这么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当个无名之辈,了却一生,那时……”罗舟声音有些哽咽了,说道,“那时,我……的确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返回中原了,一错再错,或许是罗舟自己糊涂,何大哥抓到我的时候,我真的希望能被何大哥军法处置,只是何大哥念及旧情,把我这个罪人送了回来。”
欧阳公看他这番表现,目光之中,满是责备,而一旁的罗老,则是连连摇头,说道:“糊涂,真是糊涂,犯了错,就要想办法补救,最不济也要回来当面认罪,即便伏法也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你这小子,就想在西域了却残生,你对得起谁?对得起羽儿吗?对得起你死去多年的母亲吗?对得起……对得起你这老爹我吗?”
罗老一阵激动,一时咳嗽了起来,门外家仆听到声响,连忙进来,为几人换了茶水,罗舟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也的确觉得没有脸面再见到罗老,欧阳公拍了拍罗老的肩,说道:“好了,罗老,这些事情,想必这些天泊远也已经想明白了,教训的事,可以以后再说。”
罗老喝了口茶水,放下茶盏,叹了口气,说道:“哎,罢了,这个不孝子的事,还是要等王爷回来才能决断,当着老相你的面,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相,这些天我虽说不曾出门,可也听说了莫广的事,江州那边,正是重山派的地界,也是泊远他跟着翠烟阁待的地方,老相你今日来,是与那里有关吧。”
欧阳公点头说道:“罗老你猜的没错,莫广,是我派去那边的,当时是为了帮宗儒他查一个闯进将军府的人,却没想到那边实在是龙潭虎穴,竟然发生了这种事。罗老,你给宗儒他当了十几年的幕僚,你说说看,你怎么看那边的事。”
罗老又说道:“老相你说我猜的没错,可我对那边的事的确知之甚少,不过既然老相你刚才一开口便是问北都城的事,可是因为莫广他的遭遇与那边的人有关?”
欧阳公摇摇头,说道:“目前我尚且没有搞清楚,只是猜测罢了,翠烟阁是谁的人,咱们都清楚,莫广他不光是我的人,更是当今天子派给我的,这样的人,李宗戎是不敢动他的,就是因为这一点,当时我和宗儒才觉得派莫广去更合适,那时候鴷木姑娘也在,原本是她请缨去的,只是我们担心她会出事,才派了莫广。现在出了事,我不觉得是李宗戎的人干的,水坞的人虽然有捣鬼的可能,但叔德还在朝中做官,伯贞她还在汴州梁家,仲娥待在水坞之内,与我们也常有联络,这种事他们做不来的,就算要做,也不是以这种粗暴方式来做,至于江州本地的那些人,我不觉得他们能暗算到莫广,想来想去,便只剩下这种可能了。”
罗老点头表示赞成,说道:“老相说的有道理,北都城的这一派人,我听说的不多,只是宗儒当年给我简单说过两句,老相,能否把你知道的东西,给我说一下。”
欧阳公却说道:“哎,那边的事,我听闻的也不多,所以今日才来问泊远,我知道他们是北都的人,也是因为宗儒跟我说过他们是怎么杀了那个敢拦王爷车驾的柴铎的。除此之外,便是宗儒跟我说过,他们的头领似乎是个龟兹人,迁居到北都城里,改了汉姓,姓马,除此之外,我知道的也不多,哦,对了,士廉去过他们那边,返回之后,还带着一个姓孟的女子,眼下他们一块去了苍鹭剑派。泊远,你是只知道丘丁去了北都城吗?”
罗舟抬起头来,说道:“是,相爷,你提到北都城,我也只能想到这件事了。呃……请相爷恕我无礼,我有一件事,有些疑问。”
“你说吧,”欧阳公说道,“有疑问尽管说,你是不是罪人,得是宗儒他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也没什么无礼不无礼的。”
“谢相爷宽仁,”罗舟说道,“罗舟对北都城,几乎知之甚少,为何相爷你确信我知道北都城的事?”
听了这话,罗老皱起了眉头,看着自己儿子,欧阳公开口说道:“有些事情,是要告诉你的,只是这些天实在是事情有些多,不曾跟你好好说过话,也没有什么机会问一问你,泊远啊,想必罗老也跟你说过,为什么他会待在待贤坊里吧。”
罗老看向欧阳公,罗舟则说道:“回相爷,罗舟知道,是那个拦了王爷路的柴铎,死后身上带着罗舟当时逃离翠烟阁时丢失的那件铜马。”
欧阳公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你知道,是谁,怎么杀了柴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