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令,纷纷退至两侧,暗暗拭泪。
朱元璋背负马皇后,出了殿门。迎面正撞见宗泐率数十僧人于丹墀之下候见。
宗泐施礼:“贫僧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泐公,诸事但与太子商定就是。”朱元璋言罢,自顾背着马皇后朝坤宁门外去了。朱福提灯,在前引路。
殿内众人相继鱼贯而出,远远跟随其后。
等行于最后一级丹墀时,太子朱标住了脚,未等宗泐施礼,便先施礼拜求:“大师,但求神佛度我母后!”
他这一求,顿使宗泐犯了难。只听宗泐一席悲悯之言:“太子切莫折煞贫僧。”
“大师,求您设法救救我皇祖母吧……”
宗泐俯首看时,只见朱允炆正扯其僧袍泪眼相望。
“是啊,大师。您乃大德神通之人,定会有法子的。”说这话之人乃是吕嫦安,但见其拂袖拭泪,泣语哀转。
宗泐沉思片刻,说:“非是贫僧不与相助,倒是这命中寿数俱为司命所属,贫僧亦是无能为力呀。”众人听闻,个个无望悲啼。此时,但听宗泐说了下话,“不过,如今尚有一法,不知可否一试。”
太子朱标连忙拉过其手,道:“大师快说,是何法子?”
“文殊宝锦。”
“文殊宝锦?”
“正是。此物可驱灾疾,可避邪祟。”
“这文殊宝锦尚在何处?”
“正在宫中。”宗泐道。
朱标闻说,立马转头问向庆童,“庆公公,可知此物现存何地?”
庆童回说:“回太子,此时就供奉于太庙之内。”
宗泐听闻,沉舒胸中之气,暗暗摇头。
“那还不快去取来?”
“可是……”庆童似有顾及,故显犹疑。
“可是如何?”朱标追问。
“皇上已下成命,那宝锦如今已配享太庙……”诚童回说,余光已瞥向宗泐。
“只管取来便是,如父皇责问,自有我一人担当!”
“这……”庆童故作踟蹰,随后又佯装迫不得已,唉声摇头,“也罢,请太子与大师随老奴速去请来便是。”他说着,转身欲去。
此时,竟见朱允炆抢先一步步下丹墀:“父王,儿臣也去!”
话说朱元璋身背马皇后缓缓而行,一路上穿御道,过宫桥,不知不觉出了午门,并从阙右门走向社稷坛。而朱标等人紧随其后,从阙左门去向了太庙。
先说,朱元璋与马皇后没过多少时候,便来到社稷坛道场东侧棂星门下。
举目望去,顿如入了两年前坛祭前夜那场梦境之中,只觉刹时间四门倾倒,力镇众鬼之象匆匆过目。当即感慨道:“浮生若梦啊……”
马皇后贴着他耳根轻言道:“皇上,这梦可是累了?且把为妻放下吧。”
“你就踏踏实实伏在朕的背上。朕是累,但这梦中爱妻相伴,朕还是倍感轻快了许多。”
“此时还觉轻快?”
“不是轻快,而是痛快!”
“为何?”
“这一生,江山在背,似岳如芒,压得朕劳形渐衰,倍觉老朽。唯有此刻,如似华年正盛,血气方刚。”
说着,他耸耸身子,“搂得再紧些,带你进去好好看看咱的家,咱的江山!”说罢,洒脱跨进门去。
他身负马皇后一步步迈上石级,踏上坛去。此时,社稷坛四周明灯高挂,头顶正是明月当空,映得脚下那五色土熠熠生辉,而正中的“江山永固石”亦显得越发庄重巍峨。
又行几步,二人来至那石柱脚下,朱元璋曲下双腿,使马皇后缓缓落地,道:“来,就陪朕背靠这神石,稳稳地坐着。此石虽出无稽崖,却演大荒变荣华。”言罢,二人缓缓弯下身来,背倚石柱坐定。
马皇后紧握朱元璋手臂,静静靠在其肩头,眼望月光相照,笑目道:“虽说中秋已过,可那月光却不逊满月明媚……”
朱元璋望去,心生感慨,借以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抒怀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马皇后借下言抒发欲去之殇,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朱元璋紧紧将其搂进怀中,顺那词境道:“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马皇后泪眸含笑:“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朱元璋却显悲怨:“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
马皇后借以劝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朱元璋直抒胸臆:“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此情此景,足令人泪满襟怀。但听作者者一曲《明时月》:
『这一世阴晴圆缺,问世间谁人能解?回头看浮生若梦,从头越鬓发如雪。
长烟里豪情万丈,情深处沆浪千迭!到如今龙轩凤阙,唯不变当年明月。
转朱阁,举杯邀明月,月如钩,勾起情丝结。照无眠,对影花前月,月光下,一花一世界。
看人间,多少离合事,看悲欢,明明复灭灭。若不是金樽空对月,就是对月朝天阙、空悲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头,朱标等人已从太庙取回那文殊宝锦。由朱允炆托在手中,忙不迭朝社稷坛方向而来。众人自出了阙左门,便横跨午门前御道朝直奔阙右门。
为救马皇后,宗亲们都将最后一丝希望寄于那宝锦之上了。想到这儿,年幼的朱允炆心急如焚,倒腾步子奔跑起来,直引得吕嫦安在后头连连呼唤其小心磕绊。
不料,当众人前脚刚过阙右门,朱允炆果然一跤跌倒在地,顷刻间摔得个扑通闷响,那文殊宝锦亦被抛出很远。此物落地时,他分明瞧见那锦中射出一道金光来,光束直冲霄汉。抬头望去,复见锦光所到之处,荧惑骤亮,流光飞溅,直射得南斗六星忽明忽暗。旋即,竟见一束红光自西而来,朝寿昌宫方向飞射而去,顷刻间消失无踪。直引得后头追来的一道紫光似是跟丢了猎物一般,在半空里晕转了片刻,最终朝皇宫西南方的官宅划去……
那般异象,着实看呆了这六岁小儿,使他顾不得周身疼痛,伏在地上,直朝后头一行人等连声惊呼:“快看!宝锦发光了!宝锦发光了!”
……
此回未完,下回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