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倒也不错，只不过伏羲虽有开创之功，毕竟人寿有竟，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当时也只能止于器这一层。至于真正的修真之法，却得靠后人举一反三，各显神通了，自伏羲以下，三皇五帝，皆为修真奇才，此后更是百家争鸣，几乎无事不可入道，传至今日，尤以儒、道、释、墨、法、兵、医、杂这八家，修行最为精深，人才辈出，其掌门耆老，合称为八仙，各司仙庭一部，其下阴阳、纵横、农、名、小说，乃至百工千行，虽然可以另辟蹊径，各得道果，却因功法不彰，日渐式微，故而百年前结为同盟，约定每十年设擂比试一次，选出八家强者，也号为八仙，仙界私下里为加区分，便将前者称为上八仙，后者称为下八仙。严格来说，这十六仙所属门派的开派始祖，才称得上是修真的祖师爷。”

小二听得迷糊，懵懂问道：“师父，那什么上八下八，外八内八的，听起来好生麻烦，都并成一个多干净。”

半仙叹道：“小二，你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可笑那帮老怪物修了百年千年，却不如你一个小童看的透，为了这门户之见，数千年以来不知葬送了仙界多少人才，幸好现在这几家头上有个更厉害的压着，终于老实了不少。”

“那徒儿又有点不明白了，之前师父你曾说自己修的是道家，那我们不也有门户吗？”

“道家门户？哼哼！”半仙眼中少见地流露出恨恨之意，咬牙切齿道：“为师虽身在道门，却只拜三清老祖并授业恩师，那什么道家门户，昌也好，亡也罢，关我鸟事。”

小二第一次见半仙如此，不禁有些害怕，不敢再问下去，转而道：“师父，你说了半天，那究竟怎么做才是修真呢？”

半仙抚掌道：“这修真嘛，若是让那些老怪物放开来讲，三五十载也讲不完，不过依为师看来，却只用两个字即可道尽。”

“咦？那究竟是哪两个字，这么神奇？”

“这个嘛，就是……”半仙故意顿了顿，看了眼小二猴急的模样，大笑道：“就是呼吸二字了。”

原本满心期待的小二，听了半仙揭开谜底后大失所望，埋怨道：“师父你怎么说得好好的，又来捉弄我了。”

“呵呵，为师何曾捉弄你了？”

“你刚才说的呼吸，我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会了，若这个也算修真，我都修了七八年了，怎么还连个屁都没修成呢？”

半仙伸手捏了捏小二的脸蛋，微笑道：“你明明修炼得白白胖胖，耳聪目明，怎可说是屁都没修成呢？”

“什么白白胖胖，”小二拨开半仙的“咸猪手”，气愤道：“大家小时候都是这样，怎么能说是修真修的。”

“怎么，人人如此，便不是修真吗？”

“当然不是！”

“那这大齐国几乎人人成年后都能识字看报，是不是就没了上学念书这回事了呢？”

“这……”小二不知如何作答，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小嘴一翘，不服气道：“哼，你这臭师父，就知道仗着岁数大，用歪理糊弄我！”

半仙也不生气，凑近小二道：“是不是糊弄，你一试便知。”

“这怎么试啊？”

“你且全力吸一口气试试。”

小二看着半仙那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别过脸道：“我偏不吸，气死你。”

“怎么，怕了？”

小二揉了揉鼻子：“我才不怕呢。”

“那怎么不敢试呢？”

“谁不敢了？我是懒得白费力气。”

“呵呵，怎么个白费力气了？”

“你明着骗我吸气，背地里在我身上做些手脚，到时候硬说是吸气吸的，我找谁说理去？”

半仙佯怒道：“你这臭小子好大的胆子，连为师都信不过。”

小二身子往后缩了缩：“还不是因为你动不动就捉弄我。”

“好，为师这次答应你，绝不在你身上做手脚。”

“光嘴上说可不算数。”

“哦？莫非还要为师立字据不成？”

“那也做不得准。”

半仙憋不住笑了出来：“你小子脸面快大过天了，竟然连堂堂谪仙的签字画押都看不上，好吧，为师今日就破例替你起个中孚卦，这你可满意了吧？”

“啥中孚外孚的，我还浮肿呢，又欺负我读书少，随便编瞎话忽悠我。”

半仙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所谓下兑上巽，中孚信也。一俟起卦，若立者所言不诚，必遭反噬，可比白纸黑字管用多了。”

小二却嘴硬道：“那……那也不作数，你是大人，我是小孩，你想的法子，总归是偏帮你的，我才不上当呢。”

“好好好，那你自己想个法子来，这总行了吧。”

“这个嘛，”只见小二眼珠一转，忽得对半仙伸出一根小指来：“那我们拉勾。”

半仙见自己苦练的功法，在小二眼里，还不如这小孩子玩意儿，哭笑不得，摇头叹了口气，也伸出小指与小二勾住。

小二这才心满意足，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闭起双目，念念有词起来：“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半仙戏谑道：“小二，按这意思，为师一百年都不能对你动手脚了，这笔买卖可是亏大了。”

小二吸了吸鼻子，嘟着嘴道：“我也不是傻子，你本事那么大，这拉勾哪里挡得住你，我只不过求自己心安罢了，你真要说话不算话，我也拿你没法子，总归是我吃亏罢了。”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二这话讲得光棍，也没啥大道理，却让半仙品出了些滋味，当年仙界一统之前，各门各派明争暗斗，合纵连横，自然少不了歃血为盟、背后捅刀的戏码，要说那些个呼风唤雨的大能真信得过赌咒发誓吗？也不尽然，可无论一开始如何胸有成竹、运筹帷幄，最后总不免闹得一地鸡毛、怨天尤人，一个个的都仿佛受了多大的骗似的，还不如一个小孩子看得透彻。

“师父，”小二见半仙低头不语，小心地问道：“你该不会真想反悔吧？”

半仙望着小二那一对明亮的眼睛，释然一笑：“放心好了，为师真要反悔，也会提前知会你的。”

“呃……”小二愣了愣，接着道：“那我要吸气了，你可不带作弊的哦。”

半仙笑眯眯的将一双手摊开来摆在面前，以示清白。

小二两个小眼睛紧紧盯着半仙双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心中却道：“到时候我吸气进来，不管你怎么使坏，只要我一口咬定没啥变化，你又跟我拉了勾，铁定没脸承认自己动了手脚，自然就任我耍赖皮了，嘿嘿，这臭师父，自以为吃定了我，这回就叫你吃个哑巴亏。”

原来他之前是有意示弱，为的就是拿话套住半仙，到时候他耍赖不认，半仙要么只能低头认输，要么就得承认自己作弊，最后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怎么着都是他小二赢了一回。他想到此处，心中大乐，不禁小口一张，吸了好大一口气。这口气果然如他所料，大有古怪，一开始顺着他鼻孔灌进肺中后，便有如活物一般，无孔不入，自动向他四肢百骸游走。

小二以为他师父的手段不过如此，暗自得意起来：“可惜呀可惜，若是放在以前，我大概早就吓得叫出声了，不过之前珮姐姐帮我运行过灵气，我早就对这个见怪不怪了，这次我可赢定啦。”

不料他尚在高兴之时，却猛然觉得脑中轰得一响，仿佛有一扇大门隆隆开启，整个将他吸了进去，世间的万事万物，忽然间完全变了模样，但见：

光分虹彩层叠卷，人透衣肤脏脉清。

蝇翅钟鸣啼破鼓，微尘陨落发穿庭。

目穷万里星辰变，耳晓千家琐碎情。

敢放心神逐日月，三千世界一息行。

小二只觉自己感受到的世界越来越广大无垠，无穷无尽的声色味像滚滚而来，几乎要将脑袋都给撑破。本来他只要出声呼救，半仙自会出手相助，可他过于好胜，又心存侥幸，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然而真等到忍受不了时，身体早已不再由他控制，即便要发声求救，也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剩下一缕神思在嘈杂缤纷的漩涡中愈陷愈深。

半仙看到小二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坐不动，原本还是老神在在，不以为意，可后来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直到他看见小二身上起了异变，终于叫了声“不好”，急忙出手施法。正是：

向来祸多争胜起，至今逞勇少人夸。

未知小二身上究竟起了何种变化，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