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翟村夜晚的街上还有这么多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过春节,一是过元宵。今夜的月亮被乌云遮盖,下了几天的大雪渐渐停了下来,天上不间断的爆竹爆炸瞬间的光亮,在漆黑的夜里也足以给往来祈福烧香的村民照明,人们三三两两,喜气洋洋,旺盛的人气与本该寂静的夜晚形成反差,这种环境总会让人想起从前
秦鸿一行人出了武神庙后,并没有径直回家,夜还长,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走走,走向哪里不知道,这样的夜晚,总有人不愿意它轻易的逝去
“咯吱,咯吱,咯吱”的声音伴随着爆竹声,变得格外突兀,秦鸿等四个男人走在前面,王凯秦晨等陪着母亲走在后面,抬头一看走在了村东头的官道上,道路相对更加平整宽阔,这条路很长,长到完全可以承载得下满溢的感慨,官道东边就是北池和南浆两座湖,这里气温虽然不如枫露国的寒冷刺骨,但也足够冻得上两汪湖水了,男人和女人小孩间隔了约50步,各说各话
栗兆天左右看看随自己并肩行走的四人,说道“弟兄们,天下读书的,习武的有谁不是削尖脑袋往皇城那里头挤?想在庙堂上谋个一官半职,住在皇城光宗耀祖,偏偏你们几个却没有兴趣,功成后纷纷身退,回乡的回乡,流浪的流浪,现在我才知道,被你们坑的太惨....”
王虎扭头接茬道“老哥你说说,咱这北翟村比皇帝家的皇宫好在哪里了?”
栗兆天理了理头绪,笑道“就是人气,外头的人进皇宫恨不得三拜九叩,做什么事都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就拿这新年来说,皇帝要先去给老太后道福,去宗庙上香,接见百官觐见等等,人人脸上都恨不得写上“忠心”二字,人人面孔都是千篇一律,你说有什么意思?”
王虎摇了摇头,说道“反正我可不喜欢,我就陪鸿哥老死在这北翟村”
波海听了大半响,也表示将来办完事也要定居到这里,晨出暮回,做个自在的种田人,闲事同秦鸿、王虎饮酒岂不快哉,突然,心像被猛地一揪,然后又变得空落落的,波海止住了话,低头踢着地上的雪,再美的风景,没有你陪我一起看,还有什么意义?
波海本来话就不多,也不忍心打断弟兄们的好心情,咬住嘴唇,控制自己先别想这些,突然,波海的肩膀上搭上了一条臂膀,轻轻的拍了拍波海的肩头,波海抬起头,正迎上秦鸿那双百味杂陈的双眸,秦鸿一句话都没有说,搭在波海肩头的结实臂膀也没有放下。
王虎和栗兆天何其敏感,栗兆天身材本就高大,从秦鸿右手边一个肩部跃到波海的左侧,跟秦鸿一样的动作,将右臂轻轻搭在波海的右肩,说道“海子,那皇城大院我早就待腻了,年轻时候不懂事,一心只想做人上人,如今深陷桎楛却脱身不得,家大业大,更有仇敌无数,我多想哪一天卸去一身虚名,也到这北翟村,陪你们快意江湖,说实话,真的累了”
栗兆天一句“累了”说出口,秦鸿和波海都清晰的能感觉到他的重担像是压在自己身上一样,同秦鸿一样,让顶天立地的男子汗说出这两个字的,只有生活。
王虎看见三个人搂抱到一起,唯独把自己给隔了出来,顿时开口大骂“你们三个就是欺负我小你们一岁是吧?!给我等着!!”说罢,甩开胳膊高高跃起,从背后砸在了三个人的肩膀上,三人还没反应过来,被王虎这么一砸,脚下一打滑,摔在了雪堆里,抬起头三个人须发被雪沾得洁白,像一下老了少说20岁的老头,滑稽好笑,看起来哪还有平时老成持重的样子,王虎突然想起“狗吃屎”这个词,捧着肚子站在原地大笑不停
三人迅速站了起来,把王虎按到旁边的雪堆上,往粗短的脖子里灌了十几把冰凉的白雪,王虎躺在雪堆中时而求饶,时而大笑,听的身后孩子和女人们毛骨悚然,还当是好几年前被狗咬的那一口发作了....
王虎咬着牙翻身而起,双手瞬间团了一个雪团,准确的顺着栗兆天的脖领投了进去,引来一场40多岁男人之间的雪球较量,你追我赶,一路朝秦鸿家跑去......
街上的村民们看着四个玩疯了似的中年人,谁能知道他们曾是满身血腥的赤袍军呢?
守夜,是春节的特殊仪式之一,相传新近故去的亲人会在这持久迎新的时候回到家里看看尚在阳间的亲人们,如果你没睡,他们会觉得你很好,会放心的去投胎转世,如果睡着了,他们就担心你也丢了性命,就会担心的放不下心去投胎,会选择第二年春节再来一次,这其中是农村人对故去亲人特有的思念方式,家人团聚永远是春节第一等大事。
北沧江北的北地尤重传统习俗,所以今夜北翟村多半的男子是不会睡觉的,故此,在大年三十夜,北翟村家家门口的炭火,也会足足燃烧一夜
秦鸿家的房子虽然不大,但被温月收拾的干净利落,也足够安置下孩子和女人,温月给秦鸿他们烫了酒,热了下酒菜,男人间的话匣子便就着黑夜,打开了。
栗兆天拿出了武神庙老君的三封信,因为信并没有署名,所以栗兆天分给秦鸿、波海打开,王虎挤来挤去看三封信上的内容,三张纸只分别写了一句话
栗兆天的那张写道“堂堂九尺男儿躯,眉心锁,命格定,煞气减弱,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