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父亲收回成命。从付局长办公室出来,我一边揣摩着领导的意思,一边看父亲发来的信息,他说,闺女,爸爸听你的,不离婚。我回拨过去,我说,付局长找我谈话了,父亲说,“是的,你也该动动了。”
突然间,我的想法全变了。
我决定请父母吃饭,当然,我没邀请冯焱君参加,家丑不外扬,以免特殊时刻自己太被动。但我想,由我来把父母三十年的恩怨剖析清楚,或者说解决明白,给彼此的余生留白,让知命的他们拥有一种不认命的生活。
所以,我做了这样的安排,在来餐厅之前,我给父亲去了电话,我说,“肖伊君是我推的,但我不知道她怀孕!”我说,我不想对不起你,但我也可怜我妈。她得不到爱,但不该被恨。父亲听后,很久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已经泪眼婆娑,面对这样的父亲我更难受,心底像有一粒沙子垫着,不痛不痒,却不上不下。良久,我说:爸爸,我让你失望了,所以今天,你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那是我从未有过的不自在,面对生身父母,不知跟谁先说话,说什么,以何种表情。父母显然也很尴尬,为了缓和气氛,我先敬了二老一杯酒,看得出,母亲的心情很好,她一口干了一杯。我心里嗞嗞地疼,仿佛一出油锅的花生米沾上了舌头。但我不能再给母亲希望,所以只好佯装不知,义正辞严地问父亲,是不是外边已经有了人。父亲很配合,他不说话,默认。
虽然本就明了的事,但经父亲这样承认,我还是觉得心上给什么撞出一个窟窿。很明显,我联合父亲玩弄了母亲,玩弄了她天真的心,父亲不仁,我不敬。
当我揣着擂鼓般的心转向母亲时,我却再也无法主张下去了。我看见泪水滑出母亲的眼眶,拖走了她厚厚的妆,她的眼袋明显,她的老年斑突出,鼻涕留下了人中,她小心呵护的口红粘在牙齿上,右手刚要抓起的筷子还卡在三指间,她想吃什么,却被我的话震呆了,母亲没有了昨晚以来的近乎无理取闹,近乎胡搅蛮缠,倔强地任眼泪静静留下来,一直流入纹理清晰的脖颈,我递给父亲餐巾,想让她给母亲,但他只是歪了歪,不动。
“爸,说说你现在的想法。”我有些哽咽。
“我对不起你。”蓦然,父亲抓起酒杯,在母亲的杯子上碰了碰,仰脖而尽。母亲愣了愣,抓起那樽酒杯,跟着一口而尽。她第一次那么不顾形象,腮帮的残粉痕,酒杯的口红印,揉成一团的餐巾纸,然而,这都不无迹象地表明,母亲要绝地反击。可是,她并没有激起什么大浪,只是颤抖着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但是,你还是遵守跟程晨的约定,每周回一次家,看儿子,最重要的是,别对任何人说你离婚,连君君也不能,”她抬头看向我:“程晨,妈妈好面子,不要跟他说,他妈会看不起我。程晨,你不知道,有时候,亲人最见不得亲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