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的是万古江山,围着画纸中心刻意留下的一处圆形空白。
自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画作中充满未竟之感的“留白”,而是慕南留给许衍的作画之地。
这处大概正常作品尺幅的圆制空白,也正是许衍如今颓然的“罪魁祸首”。
许衍之所以能找到它的正确摆放方式,不是因为他懂得堪舆相地,而是画作上留在某个方位的款识题跋和其上的山川河流刚好逆反,他才最终确定,那些文字印章摆正时正对的方向,便是画作的“上”,也就是乾位,而款识题跋所在的倒悬山川,必然便是“下”,为坤位。
说来为了悬挂此画,许衍还专门请了能工巧匠制作了一个倒挂在梁上的巨大支架,用来固定这幅万古江山图的角,将这幅画夹在两层某种质地硬而脆的透明夹板之间加以保存,只等某日取之,揭盖作画……
思绪万千嘈杂间,室内一片静默,一人在大厅正中央架炉煮茶,盯着翻腾的茶叶心中不知作何观想;一人缩在厅中角落的某张椅子上,看着头顶上的画作神游天外,彼此不言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看了看茶壶中不多了的水,许衍伸了个懒腰,终于开口道:
“师兄,你的怀里好像有些什么吧?”
说话时,他依旧盯着壶中最后一点水,没有正眼看向老瞎子,语气平淡,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但陡然听闻此言的老瞎子却心中微微一惊,思量片刻后,只好不由得叹道:
“师弟是怎么知道的?老汉我怀中确实有一幅画,不过是昨日偶有兴致的拙劣作品,见不得人的。”
说完连连摆手,似在极力掩饰着些什么。
许衍见状倒也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既是如此,那么师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问到此处,老瞎子才算是真正回过神来,赶忙端正了一下坐姿,故意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口吻道:
“咳!今日其实本不想来此地打扰师弟静修的,委实是老汉囊中颇有些羞涩,只好来看看有无什么活计,能捡着好让师弟赏口饭吃……”
言罢还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满脸堆笑,不着痕迹地漏出了破损的袖口,以显得自己的话愈发真实可信。
虽然本就是事实。
许衍哈哈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盯着已经快要见底的茶壶,留着老瞎子一个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坐立不安。
好像一旬不见,这位师弟的行事更加的诡谲难测了起来?莫不是太过急着寻求心路,走火入魔了吧?
室内又一次寂静,连茶壶中气泡的咕噜声也比刚才小了不少,只有紧张兮兮的老瞎子在胡思乱想,越想越多。
终于,茶已煮尽,许衍今日第一次抬起头正眼看向老瞎子,然后郑重其事的缓缓开口道:
“师兄,你觉得我以一整座易画阁和你换你怀里的画,怎么样?”
只觉天打五雷轰,老瞎子如中晴天霹雳,呆立当场。
这这这……自己这师弟,莫不是真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