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间差的,已经不是画技画法和画意上的差距了。”
说到此处,许衍突然抬头,直视着老瞎子,收敛了脸上的散漫和老神在在,有些严肃地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师兄,这三年来我一直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去补完这幅画。你别看我好像魔怔了一般的真搞什么狗屁‘煮茶’,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在练稳。练手稳,同时也练心稳。如今倒也练的差不多了,就如这茶壶中的水,终有焚尽的一日,我也再练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师兄,如今我手稳,哪怕面对万古江山图这样的画我下手去都不会再抖分毫,而同样,我的内心也能做到相当程度的宠辱不惊波澜不起了。”
“所以我该走了,该去追寻我与师父之间真正差的东西了。师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老瞎子有些怅然地看着讲到激动处豁然起身的许衍,他双手撑桌,身躯前倾,他的眼中,一片狂热。
“是阅历吧,游历过三山五湖,数十年风雨的阅历。”
微微一愣,似乎有些讶异眼前的老人竟能够作答,但许衍还是飞快地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正是阅历!”
“我没有过师父那样游名山访大川的人生经历,也没有好好看过这江山妩媚,自然画不出万古江山这样格局气势磅礴的画。”
“所以我要走了!也必须走了!走出状元巷这个小地方,去更远的地方看看,甚至还要走出武周!”
“而且我也不准备画师父给我的这幅画了。弟子不必不如师!我要去画自己的天下江山!”
语气激昂地说完一段,许衍清了清嗓子,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解释了起来:
“此去经年,极有可能这辈子也就不再回来了,所以剩下的这些身外之物,于我也无意义,而我在此地除了师兄又无亲故,不如就转赠于你,也可让生活多少好过些。”
“只是平白相赠总归不美,所以师兄兴之所至而作的画,予我饯行,刚好。”
“盘缠二百两我已自备,师兄只管签字画押,做这一屋之主,无所顾忌。”
——
老瞎子沉默的站着,室内也安静了许久。
许衍没有催他,似乎是知道这是件需要仔细思考的人生大事,于是自顾自地泡了一壶茶,只给自己倒了一杯。
眼前的人在做什么,老瞎子暂时没有闲心去在意,思绪万千的他又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其实为什么要这么纠结,又纠结这么久的原因,他并不知道。
他只是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记忆之中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他忘掉了,似乎是一段话?
又好像……只是单纯的舍不得画上的女子之美被他人分享?
老瞎子看着万古江山图中央的空白,有些困惑。
良久,在虚幻缥缈的情感直觉和真金白银的切实好处中,真名李钱剩的他终于做出了选择。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了粗制滥造的黄符纸,小心翼翼地摊开,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轻声对许衍说道:
“师弟,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