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担心她受凉,抬手将锦被往上拉了些,拢盖住她的肩臂,明郎执勺舀药的动作微微一顿,仍是垂目不语,舀起一勺药,轻吹了吹,送至她的唇边。
一直沉默饮药的她,这一次,却避了开去,明郎劝道:“听太医的,都喝了才好。”
她却仍是离了明郎的怀抱,倦怠的眸光,微微闪烁着,中似有无尽嘲意涌上,但只片刻,又都熄灭下去,寂灭如灰,一言不发地背身躺下,如一只小兽,蜷裹着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自生自灭。
皇帝眼望着她的背影,口中道:“明郎,六哥有话要对你说。”
沈湛轻搁下手中的药碗,起身解开帐钩,边放下帐幔,边道:“内子要睡了,此地该清静些。”
重重纱幔落下,遮得她背影隐隐约约,越发清纤柔弱,仿佛风稍重些,就会如一尾飞羽,无声无息地飘逝在这尘世间,皇帝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边转身向外走去,边哑声道:“朕在外间等你。”
已解放下一半帐幔的沈湛,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只有静站在榻边,望着朝里睡去的妻子。
皇帝走至外间,即挥手令众侍皆退,众侍刚刚退下,就听急促脚步声近,竟是母后被木兰姑姑扶了进来,神情惊惶地急声问道:“阿蘅她怎么了?!”
天还未亮,除了这处漪兰榭,整座上林苑应都还在沉睡中,母后是怎么得来的消息
皇帝心中惊讶,一时也无暇细想,只忙扶着母后宽慰道:“您别担心,夫人已经没事了。”
他尽量缓和着语气,将事情如实说来,太后自是急得要进去看看阿蘅,为皇帝劝拦道:“夫人已喝药歇下了,明日再看也是一样。”
太后生平除了深恨辜氏宗族里的一些败类,极少再记恨旁人,但今夜,她对这背后下毒之人,真是恨得心火如灼,几是咬牙切齿地问皇儿,可有抓到那下毒之人。
皇帝尚未查出,不能胡言,只能道:“母后容儿臣派人详查”
一想到阿蘅差点死了,“失而复得”的太后,再回想那二十年的失去之苦,简直摧心剖肝,她心神大乱,此刻一听这个“查”字,更是撩得心火旺盛,一时也口不择言,“查查,要查到什么时候,哀家早让你公开阿蘅身份,可你偏拦着不让,偏说有待详查,若早公开了她的身份,告诉天下人,阿蘅是哀家的心尖子,谁敢动她分毫,就是要哀家的命,就是跟当朝皇帝过不去,或许能震住那背后歹人,不至于让阿蘅今夜有此一劫!!”
皇帝知道母后是急坏了,也不出言反驳,只是顺从听训,劝母后消消气,别着急,夫人和孩子都好好的,那背后之人,他也一定会查抓出来,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太后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被皇儿扶至交椅处坐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轻道:“明日明日即昭告天下”
皇帝一惊,又说出了那句话,“母后,此事不可草率,有待详查。”
这话一出,太后心火立又被撩起,“此事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还要怎么查?!”
在皇帝心底,除夕夜长生锁之事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人疑心重重,他固执地不肯相信,也不能相信,如她真的拥有这个身份,一生都将困在这个身份里,那他与她,还有那个孩子
皇帝急道:“母后再给儿臣一些时间”
“已经查了一个多月了,你查出什么了?”太后气且无奈道:“铁板钉钉的事实,怎么查也查不出假来,你一辈子查不出假,阿蘅就一辈子不能公开身份不成?!”
外间母子争执声越来越响,而内室,依然静如幽海,沈湛人坐在榻边,凝望着已因药效沉沉睡去的妻子,低首在她眉心处,轻轻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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