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仰起头来看她,看着她轻巧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他的目光深邃而多情,他的表情欣喜而惊艳。然后,她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执起了她的手,他扶住了她的腰,他带着她滑进了舞池。
音乐声缓缓响起,她跟着他不停地旋转。她裙摆上的珠片在灯光下就像是夜空中缀着的漫天星子,又像是春天里杨柳拂过的水面,一圈圈的涟漪轻轻荡漾在他的身侧。
而她呢?她就是那朵盛开的白莲,让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像是从未见过般专注地看着她,一直看进了她的心里。在他的注视下,她的心悸动不已在他的注视下,她又一次地迷失了自己。然后,他低下头来,吻住了她的唇。
她从来都不曾告诉他,她想要和他再跳一支舞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如此这般的幻想。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跟他说了,他肯定会笑话她,笑话她喜欢发呆做梦。可现在,她不敢做梦了,更加不敢做这样的梦了。她怕她会梦见他,她怕她会在梦中哭醒。可是,当她真的不再梦见他的时候,她又是那般地想念他!
刚离开他的时候,她几乎每晚都会做同样的梦。在梦里,总是出现那张偌大的清晰的色彩分明的床照。他光着上身,何晓曼躺在他的怀里。然后接踵而来的是一把女声,是尖锐的女声在刺耳地回旋:“我们有了孩子,他要和我结婚了!你是第三者,你让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爸爸!”
那个女人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重复着,越来越响,越来越大,她的耳膜就要被刺破!于是,她使劲地跑,拼命地逃,跑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跑到双腿发软筋疲力尽也不敢停!因为她必须继续跑,跑得远远地去逃开那个刺痛着她耳膜声音!可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是真的没有路了,因为她跑到了悬崖峭壁的边缘!
她的脚下是无边的黑色的海水,海风大得让她站立不稳,海浪被海风激起千层巨浪,而那浪花就像是魔鬼在张牙舞爪!她胆战心惊,她肝胆俱裂,她被迫停下了脚步,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然后她看见了他,他还是那般风采卓然的模样,他还是那般孤傲冷淡的神情。
她想喊他,喊他乔天霖乔二或者天霖,喊他什么都好,反正她就是想去喊他!可是,无论她怎样竭尽全力地去喊,她就是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揽着个性感漂亮的女人,而他的手就搭在那个女人的腰间。他低下头,不知道对着那个女人说了句什么,惹来一阵阵的娇笑。
她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样子,但是她却把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是那样的温存,那样的深情,那样的宠溺,这些表情,她都很熟悉!因为,他曾经把这样的温存这样的深情这样的宠溺给过她,而现在,他统统收回,一点不剩地给了别人,给了别的女人!
她的喉咙好像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扼住,她拼命地呼吸可是没有用。他看不见她,虽然他的眼睛也往她站着的这个方向看过来,可他就好像是看不见她似的,他的眼里早就没有了她!
她痛苦地挣扎着,她的眼睛里流出来的已经不是眼泪,因为眼泪早已枯竭,眼睛里只能流出鲜血。她抬手一抹,是赤红的一片!她想,等她身体里的血流光了,她的脸色会不会白得像个血。可还没等到她流成河,她就看到他在吻那个女人了。他的头微微地低下,是那样好看的弧度他的唇紧贴着那个女人的唇,是那样依恋的姿态。
海风那么大,像刀割般刮了过来,侵蚀着她的肌肤,割裂着她的心脏。一刀又一刀,在她的心上。她想,她的样子肯定是很难看的,他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而她也不想再看到他了。今生今世,就此别过吧!
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黑海。海水冷得像冰,又腥又稠。她知道自己会游泳,于是她本能地划动四肢,可动不了,一点儿也动不了。她的四肢像是被钢筋铁链死死地绑住,丝毫不能动弹。
她看着自己慢慢地往下沉,四周是无边的黑暗,比海水还要黑的黑暗。她放弃了挣扎,就这样吧!就这样让海水吞噬了她的身体,吞噬了她的灵魂,吞噬了她的爱情。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自从来了岛城,她就很少做这样的梦了。她甚至就快要忘记呼吸窒息之后的惊醒,她甚至就快要忘记梦醒之后的冷汗淋漓。
佩儿侧过身,她的眼泪就从右边的眼眶流下,一直流进了左边的眼睛里。冰凉的一行,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曾经在哪本书里看过一段话,那段话写得那么贴心入肺,让佩儿看了一遍就把它给记下: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佩儿的心里凄苦难过,其实,那个人,他并不是永不会来。她想,写下这段话的人肯定不知道,在感情的世界里,最磨折的一件事情并不是你想等的人永不会来,而是那个人已经来过,已经陪着你走过一段免你惊,免你苦,免你四下流离,免你无枝可依的日子。
可到了最后,他又从你的世界里蓦然抽离,只留下你一个人将那甜蜜的经年往事用苦水毒汁一遍遍地冲泡,不可以收藏又不舍得倒掉,只能闭上眼睛仰起头颅尽数喝下,却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