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琛上次跟春生聊天,还是半个月前。
春生像所有水手那样,每天把活蹦乱跳的鳕鱼堆进舱口,不下网的时候就拿着又细又长的针,把渔网上的破洞一个个穿起缝好。他又与其他水手人不一样,闲了抽烟喝酒打牌,他从来不干,每天要么拿着一本日历翻来翻去,要么对着航海图圈圈画画,他跟人很少交流。
有一天,大副把春生叫去,让他去看一封电子邮件。船上没有电话,常年累月就靠一个只能发文字的邮箱和陆地联系。
看完邮件,春生脸色煞白。踉踉跄跄走出值班室,经常开人玩笑的老万说,春生你咋了?看你这样难不成老婆跟人跑了?
两个人扭打在一块,风很大,在船的晃动之下,很难有一个人一直占据上风。春生毕竟年轻,三十二三的年龄正当时,然而打了没多久,老万身后就多出很多帮忙的人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老乡。
打到后来,春生就死死躺在甲板上。探鱼仪上显现出来深红色的影像,大副在驾驶室里放下手里的塑料铲子,掸掸摆动那盆种了两个月的韭菜蹭在身上的土,拿起哨子走到窗边,对着甲板上吹起来。好像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哨音嘹亮,引来信天翁在头顶盘旋。
那天吃过晚饭,嘉琛让春生来厨房,说给他留了点萝卜丝,是仅剩的一棵萝卜做的,萝卜是嘉琛上船栽在土里的,不像其他放入冷库的菜,不管怎么做都是一个味。
那天晚上嘉琛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劝春生平时还是小心点。你不跟其他人说话聊天的也就算了,千万别去招惹他们,有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春生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喝那瓶二平从国内带来的高粱酒。喝到最后嘉琛问他,那邮件里到底写了啥?他看嘉琛一眼,扬起脖子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然后看着窗户外边挂在天上的半个月亮说道,顺子娘跟别人好上了。
顺子是他儿,今年才满三岁,他还有个女儿,比儿子小一岁。当年春生老婆家要十万彩礼,还要很大排场,春生爹娘一辈子种地,虽算不上贫困户,但也绝不富裕,七拼八凑给他娶完媳妇就欠了一屁股债。春生签了两年合同,来海上做水手。
嘉琛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嘉琛实在无法想象,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春生老婆,竟然也做出了这种事。春生拎着酒瓶子走到门口,剩下的两大口直接倒到嘴里,他远远的看了一眼海面,然后使劲把瓶子扔出去很远很远,海浪起伏,瓶子还没落水就看不到了。
临了他丢下一句,别告诉别人。
嘉琛像一个怀揣着赃物的小偷,始终心里发虚,想要去把这件事情忘掉,却越压越压不住。在春生来打饭的时候,嘉琛甚至都不敢像以前那样看他,二平怕眼神里有别的意思被别人看出来,也害怕改变了的眼神对春生更是一种伤害。
春生是船上唯一一个上完高中的,还曾经在村里小学当过老师,娶完媳妇第二年就有了两个孩子,他妈又得了重病,只得出海多赚钱。
过了大概四五天,船需要和货船靠在一起,把船上的渔获转走。靠船的时候,大副指挥着水手干活。系对面抛过来的一根缆绳的时候,大副让春生系在第三个铁桩上,春生非说这是第四个桩的。大副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雨水顺着大副的头发往下流,大副拿着对讲机,骂了足足有二十分钟,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带着对讲机的十几个人都不说什么,就听大副在那儿不停的骂。
第二天嘉琛跟一个经常来厨房蹭吃蹭喝的水手闲扯,水手说你知道吗春生真牛逼,昨天差点把大副打了,要不是我们拦着,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二平一怔,昨天怎么了?他说你不知道吗?昨天大副在对讲机里骂了春生快半个小时。
嘉琛问他骂什么了?他还能打大副。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以他这样的大舌头都支支吾吾,嘉琛想肯定是大副找他们开过会了,让他们不要传春生的事。跟一个经常来厨房蹭吃蹭喝的水手闲扯,水手说你知道吗春生真牛逼,昨天差点把大副打了,要不是我们拦着,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嘉琛一怔,昨天怎么了?他说你不知道吗?昨天大副在对讲机里骂了春生快半个小时。